第29章 疊代
那年高考的某篇閱讀文章裡面提到,人身體大約98的細胞會在一年內更換。要是人的記憶也跟細胞一樣能夠疊代就好了,或者有任何重新開始的機會,也許今天不至於弄得這樣面目全非。
這種假設顯然起不到任何作用。事後來看,林思弦有很多次想要將陳寄從自己生命中疊代掉的時刻,但都沒能成功。
高考結束的當晚,在語文課代表的積極組織下,他們在離四十六中一公裡的地方吃了最後一頓散夥飯。那家火鍋店價格便宜、價效比高,幾乎成了附近所有學生聚餐的不二選擇。
當天晚上林思弦遲到了,店裡喧嚷不停,凝聚了所有自由的笑聲和怒吼。還沒等到林思弦找到他們班的包廂,先被蘇紅桃半路攔截了下來:“你們班也在這裡?”
“對誒,”林思弦朝她微笑,“雖然我好像迷路了。”
“應該在最裡面,我剛上廁所時看了一眼。”蘇紅桃好心替他指路,她旁邊還有一個女生,看起來異常文靜,此刻一言不發站在原地,無聲注視林思弦。
林思弦道了謝,蘇紅桃問他最後決定去哪所學校,林思弦告訴了她一個名字。
蘇紅桃瞥了一眼旁邊的女生,似乎在等她說什麼,但她始終沒有開口,最終看了一眼林思弦便轉頭離開。蘇紅桃只能自己回答他:“真嫉妒啊,我只能被發配到東邊。”
“學校又不代表什麼,”林思弦溫和道,“說不定以後咱倆還能在某部戲裡見。”
蘇紅桃看起來很吃他的安慰,伸出雙臂:“那未來的男女主,提前擁抱排練一下。”
林思弦配合地回抱,被她今天格外濃厚的香水味淹沒。
走進最裡面的房間,他們班裡的人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脫掉校服後每個人彷彿都脫完最後一層束縛,連語文課代表都挽起袖子以身作則地用牙咬著一瓶啤酒的瓶蓋。害怕他在進入大學前先失去自己的門牙,林思弦把酒瓶接過來在桌上敲開,看得他目瞪口呆。
林思弦隨便坐在一個空座,用濕巾擦手的時間裡,找到了陳寄的位置——另一桌的斜對面,隔了很遠。罕見的沒有穿校服的陳寄,盛夏裡穿著一件非常幹淨的白色t恤,露出被自己惡意撫摸過很多次的小臂。這也是林思弦第一次看他喝酒,但看起來毫無異狀。興許是沾酒,興許是畢業,林思弦總覺得他看起來更為冷冽。
飯吃到最後,不知誰提議要玩最濫俗的遊戲,真心話大冒險,林思弦不知在這種情況下這遊戲還有什麼必要,剛才喝酒那幾圈裡,早聽了八百個秘密,但他們就是樂此不疲。
果然,遊戲玩到最後,連扔骰子的步驟都省略,開始變成一場混亂的刑訊逼供。
有人問林思弦目前到底交往過多少人,林思弦說自己也不清楚,在他們的感嘆聲中喝完懲罰的酒;語文課代表拍桌問婁殊為,他當年到底為什麼看不慣陳寄,婁殊為扭扭捏捏終於說了實話,是真有看上的女生給陳寄送了水,關鍵是陳寄還特麼沒接,招供之後所有人鬨堂大笑,連陳寄都忍俊不禁。
於是話題又順勢到了陳寄身上,語文課代表公平地譴責矛盾雙方:“陳同學,你也有問題,長這麼好看給你送水都不要。”
畢竟連婁殊為都放下面子變得坦誠,陳寄也沒迴避話題:“我沒想過談戀愛。”
語文課代表又問:“那是現在,等上了大學想法也許就不一樣了呢?調查一下,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陳寄說沒想過,很明顯在場人都不買賬,於是他想了很久,才緩慢道:“誠實、聽話、少惹麻煩。”
這個答案林思弦並不意外,是一個很符合陳寄的、預料之中的回答,只是他一直逃避的想象不可避免地具像化在他心裡。他意識到只要自己放手,所有事情就會回歸原位——而現在並不是他想不想放棄的問題,他們馬上會分隔兩地,自己想再怎麼“仗勢欺人”都只會鞭長莫及。
飯局結束的當晚,陳寄習慣性地將腳踏車推過來,而林思弦頭一次沒打算上後座。
“我還有第二場,”林思弦點了根煙,輕輕拍了對方的肩,“今晚用不著你,你可以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