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天的遺夢
“萬物沉寂時,我們終於安靜下來。
大地收留了我們漂泊的身影,月光為我們披上最後的紗衣。
我們是春天的遺夢,在夜色中輕輕睡去,等待下一個輪回的風起。”
旁邊的人唸到這句時,好像真的起風了。林思弦看著窗外,碎葉無力隨風起落,看著頗為悽慘。
“我覺得寫得也就那樣。”婁殊為評價。
林思弦打了個呵欠:“哪篇課文?”
“不是課文,剛才發的年級優秀作文影印版,也沒留個作者名字,”婁殊為問他,“你要看嗎?”
“不了,”林思弦搖搖頭,“我睡一會兒。”
“你怎麼又睡,”婁殊為看他的眼神複雜,“昨晚在哪兒浪?”
“你心裡。”
“你能不能正經說話,林思弦,雖然咱倆是朋友,雖然你家裡有錢,雖然年級主任也要給你面子,但聽哥一句勸,真不能經常去那些地方,”婁殊為苦口婆心,都用上了排比句,“尤其不能不帶我。”
婁殊為他爸跟林泓處於長期合作關系。林泓這幾年事業很順,舊城改造的專案前期還有人鬧事,運籌了兩年終於太平;之前商業房産的官司也打贏了。
裡面涉及到的具體操作林思弦並不清楚,只是最近登門拜訪的人越來越多,林泓不收茶葉,不收珠寶,只留幾幅字畫,兩個儲藏室快成典當行。
不管留沒留下東西,總得留幾句話。待客廳裡從早到晚都有議論聲——這是林思弦住的亭水榭獨棟裡除了爭吵以外最頻繁出現的聲音。
窗戶被風吹開,又猛然彈回,撞擊聲把林思弦喚醒。
手臂麻了。林思弦睜眼,看到天色已經暗沉,從餘暉判斷,應該已經放學十分鐘。
婁殊為去打球了,沒有叫他。教室的人幾乎走空,林思弦聽見有人掃地的動靜。於是他又把眼睛合上,聽了很久的風聲。
等到教室徹底安靜下來,林思弦才緩緩起身,對著擦完黑板的同學抱歉道:“不好意思同學,我今天有點累,睡著了,忘了我跟你一起值日。”黑板上的值日名單被擦掉了,他有點記不得面前的人姓劉還是姓孫。
對方很意外林思弦還會跟他搭話,回答得不太順滑:“啊,沒事,我已經做完了。”
林思弦看了看自己的桌面,選了一套做工非常精美的、未拆封的筆記本,印象裡價格應該靠近三位數:“送你,當作補償。”
呂如清在林思弦入學那一天就去打過招呼,他未來會參加藝考,最後一年家裡會專人補習,因此他免去了晚自習的環節。
司機在四十六中後門等,林思弦上車後看了一眼手機,裡面有十七條資訊,大部分是邀請他晚上去臺球廳或者酒吧。林思弦快速掃過一遍,挑了幾個人回複。
林思弦並沒有那麼沉浸於這種燈光昏暗的場合,盡管每一次他都表現得很盡興。上一次在新開那家臺球廳,同行人追愛不成砸了二十個啤酒瓶,碎玻璃鋪了一地,把服務生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組局的人問候林思弦:“沒嚇著你吧?他這喝醉了就這樣。”
林思弦心跳很快,但笑得很淡:“那我們再喝幾瓶,省得他待會兒沒東西砸。”
還有一句他沒說出來——看起來也沒喝得很醉,酒瓶都知道挑便宜的砸。
四十六中到停水榭的路並不算長,現在也不是擁堵時期,腦子裡過了一道前幾天的片段,歐陸已經開到了家門前。
林思弦掏鑰匙開門,發現屋裡跟那天的臺球廳並沒太大差異——都是一地的殘骸。唯一區別在於臺球廳裡的碎片都不值錢,而家裡這些碎片,林思弦認得它們原本屬於一個價值不菲的龍鳳紋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