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失去引航的船隻,停泊在危機四伏的海域。
鬱沐緩緩後退,心思電轉,一手抄著刃的腰,向另一個方向移動。
十幾秒後,停駐的月光灑落一線,身著銀鎧的鏡流自圍牆的另一側跳下,落地,旋身,長劍寒光纏繞。
她警惕地看向四周,紅瞳輕掃,似在疑心自己的判斷,很快,她有了發現。
靠近石階的邊緣,有一處零星的泥土。
她挽了個劍花,垂眸,片刻後,確定了什麼一般,漠然地看向林間更深的方向。
“應星,還有……他。”
她的低喃戛然而止,握著劍的手緊了緊。
風過林梢,萬木蕭蕭。
“希望是我猜錯了。”
她沉吟一聲,向林間走去。
——
甩開鏡流不是件容易的事。
起初,鬱沐還能憑借自身的軀殼為刃隔絕氣息,但很快,豐饒的恩賜修複刃的身體,前代劍首的劍光便如影隨形。
雖然對雲上五驍之間的舊怨心知肚明,親身體驗又和緘默旁觀有天壤之別。
鬱沐跳上亭沿,腳尖輕點,如飛鴻落雪,降至山崖,反複幾次,才勉強感覺不到跟蹤的痕跡。
簡直是晚上會做噩夢的程度。
追隨「巡獵」的命途行者多半和嵐有那麼點相似之處,雖說,這程度比起「藥師」忍受的不過九牛一毛。
鬱沐苦中作樂地想。
繞著綏園轉了一大圈,耽擱了不少時間,他躲在假山後,待新一茬的判官從青丘臺離去,才帶著刃偷偷摸摸向外移動。
平安穿過渡口,回到長樂天的最北側,鬱沐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長樂天的氣氛依舊安寧平靜。
洞天中飄著食物和茶茗的香氣,充盈著濃鬱的煙火氣,鼓樂奏鳴,遠遠眺望,行人如織。
鬱沐有種一腳踏回人世的愜意和暢快。
今夜有太多疑問,一個個謎題堆積在腦中,令人不願深究。
近來的時光過分平靜,沒有無休止的慘烈戰事,以至於鬱沐忘記此時距離飲月之亂過去還沒有過去一年。
一年,在仙舟人漫長無涯的千餘載壽命中渺小得不值一提,時間短暫,曾經叱吒風雲的豪傑們在彼此反目後,尚未能走出愛恨的渦旋。只有戰火的瘡痍,真真切切地烙印在這座鋼鐵巨艦上,慘痛地銘刻在死難者的唁文中。
刃眉頭緊鎖,大概做了個並不算美妙的夢,他身上的傷口已然癒合,胸膛的心跳逐漸有力。
事到如今,美夢難尋。
鬱沐故技重施,拎著刃返回家中。
院落中靜悄悄,庭中樹抖動灰暗的枝葉,以作歡迎,唯有盤虯的根系散發瑩亮光芒,黯淡微弱,彷彿氣力用盡。
鬱沐揹著刃走到樹旁,放下,用袖子沾了點活水,給對方擦擦鞋尖的泥土,銷毀罪證。
刃不安地動了動眼皮,似是感受到了什麼,本能地排斥抗拒,被賜福的軀體卻亮起淡淡的金色。
道道絲線般的光在面板下游走,縫合,修補。
忽然,鬱沐輕咦了一聲,他抱臂仰頭,自下而上,反複打量這棵自根系延伸出的枝脈。
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