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放下筷子,晨光落在銀鎧上,依稀可見其上斑駁細紋。
“整天除了讀書就是看報,連樓下花園都沒去過,您說舒不舒服?”鬱沐直白道:“將軍這是讓我養病,還是變相監禁?”
“鬱卿言重了,只是最近外面風波不斷,你抱病未愈,不宜走動。”
景元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景元這話倒不是騙人。
醫院坐落於長樂天外圍,與鬱沐家恰好是相反方向,與神策府遙遙相望。
作為仙舟權威的大型醫院,佔地面積極廣,有三個相通的院區,鬱沐所在的特診住院部位於最裡側,環境清幽,人流較少,適於休養。
近幾天,仙舟的局勢又翻了新,即使是每天只靠新聞報紙打發時間的鬱沐,也能在民間小報中探聽到不少資訊。
比如三天前神策府夜半被流星砸中、流雲渡緊急戒嚴、持明族工匠集體休假。
比如在街頭巷尾騷擾居民亂發小廣告的自稱某秘傳人士,最近都銷聲匿跡了。
民間輿情不斷,流言蜚語甚多,公文堆滿桌案,本該坐鎮神策府的景元卻雷打不動地跑他這裡吃早飯。
實在荒唐。
“將軍,十王司已經證明瞭我身份無異,我應當擁有自由活動的權利。”鬱沐的語氣稍重,態度嚴肅而誠懇。
景元靠在椅子上,脊背挺直,金眸垂斂,似在思索,不久,他從容道:
“鬱卿,我記得,你曾在倏忽之戰中擔任過軍醫。”
鬱沐確信自己在丹鼎司的檔案上寫得很清楚,並經過地衡司的核查,準確無誤:“是,將軍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在哪片戰場?”景元流露出溫和的好奇心。
“工造司南部,從事急救工作,偶爾負責在歇戰時運送傷員。”
“你見過豐饒民吧?”景元又道。
鬱沐無奈地聳肩:“將軍,仙舟戰爭連綿,沒有哪個長生種沒見過豐饒民。”
“豐饒民形態萬千,種族各異,仙舟巡獵追跡千載,難免有所疏漏……即便聯盟付出不計其數的犧牲,才最終將重犯倏忽關押,也無法得知幽囚獄監牢最底的囚鎖匣中,封印的是不是他。”
“這樣說雖然有聳人聽聞的嫌疑,但若是,有什麼東西在仙舟疏忽之際借豐饒令使的胎骨再化重生,掌權者卻不得而知,這艘仙舟,又能行至何時?”
“或許,羅浮會在某個平凡的日子裡猝然傾覆,如仙舟蒼城那般……”
景元語速放緩,璀璨金眸犀利,話音如有千鈞,沉甸甸的,壓得人透不過氣。
“鬱沐,你覺得呢?”
室內一片死寂。
屋外陽光輕柔,照亮病房內漂浮的細小塵埃,鋪灑在鬱沐發間,細微地閃爍著。
病號服潔白,襯得鬱沐整個人鬆弛又愜意,淺褐色的眸子裡沒有半分情緒。
他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事不關己。
“這不是我一個平民該考慮的問題,將軍。”
鬱沐直視著景元的眼睛,迎上對方充滿壓迫感的目光:
“這艘仙舟上的長生種,有運氣行過漫長歲月、於壽數盡頭被十王司接渡的人寥寥無幾。它們不是熔化在戰爭的烈火中,就是死於猝然發作的魔陰身,「這艘仙舟能行於何時」,這樣宏大的問題,不值得渺小的螻蟻們考量。”
“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直到無法抵禦的覆滅來臨那天,在此之前,只要日子還能將就,就沒必要杞人憂天。”
“至於那些足以影響仙舟的災難,就交給大人物們來擔驚受怕了,對吧,將軍?”
鬱沐輕眨眼睛,難得流露出一點笑意。
景元斂去眼中鋒芒,無奈輕笑:“鬱卿可真是豁達。”
“能者多勞而已,將軍既是帝弓親授的神策將軍,考慮得自然比我們多一些,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