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禎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就聽離他最近的一桌似乎是北方來的商人,正在說著這段時日轟動整個大衍的逆王被誅案。
“這位異姓王也才二十有四,真真是年輕有為,兩年之前還是他一力將當今陛下推上的帝位,可惜為人過於張揚了,礙了皇帝的眼,這不就倒黴了。”
“我聽人說,京城裡一直有傳言這位異姓王是先帝那啥……私生子,要不怎能年紀輕輕手握重權,又得封異姓王,可這沒過明路的就是沒用,到頭來還不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天家的事,當真是嘖嘖……”
“可不是,我也聽人說過,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說先帝喜歡極了這個私生子,可再喜歡他畢竟不跟先帝一個姓啊,這先帝一去,新任皇帝哪能容得下他,擁立有功都沒用,命都沒了也當真是叫人唏噓。”
“可說到底他也是自找的,誰叫他擁兵自重,試圖劫持軟禁皇帝,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這些商人十分大膽,大概是因為此處天高皇帝遠,才叫他們議論起朝堂之事甚至皇帝私事,言語間這般毫無顧忌。
聽到最後,梁禎晃著茶杯,輕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
家丁過來將掌櫃說的告訴梁禎,問他是留下來還是換一間客棧。
梁禎淡道:“就住這吧,反正都到這裡了,誰還會認得出我這那傳聞中已經伏誅了的人。”
從樓梯上去,上房在客棧的三樓,房間尚算幹淨,梁禎踱至窗邊,開啟了一半的窗戶,晃眼朝外頭看去,後頭都是縱橫排開的單獨的院子,最遠的一處院落進進出出的有不少人正在忙碌著,還有官兵打扮的人把守著。
他輕眯起眼睛,看了片刻,叫了個人進來,吩咐道:“去那處看看,是誰下榻在那邊。”
“諾。”
一刻鐘後,梁禎派去的人去而複返,稟告與他:“是定國公帶著家眷,他們也是大約半個月前啟程離京回南邊的,我等腳程快一些,正趕上了。”
“定國公……”梁禎低聲喃喃,若有所思,“為何他們沒有住在驛站裡?”
“此處最近的驛站並不在這個鎮子裡,許是住這裡方便吧。”
梁禎依舊立在窗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燈火闌珊的院落,半晌之後,再次吩咐道:“再去打探清楚,他們一共帶了幾個……孩子,小心一些,別叫人發現了。”
“諾。”
家丁領命離開,梁禎的手按在窗稜上,無意識地收緊了力道。
那日祝雲瑄在獄中說的,他辨不出真假,可即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是假的,他也不想放過。
祝雲瑄不可能將孩子留在身邊無名無分地養著,他那麼說孩子要麼是真的已經……沒了,要麼便是送了出去,而他唯一可能將孩子送去的地方,只會是他的兄長那裡。
時間逐漸流逝,客棧小廝送上來的飯菜擺在桌上已經有些涼了,梁禎動也未動,始終站在窗邊,望著那個院落的方向,期望與不安在心中反複焦灼著,他在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半個時辰後,家丁再次去而複返,告訴梁禎:“是兩個孩子,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還有一個看著半歲多的嬰孩。”
高高吊起的心髒瞬間沉進了深谷,梁禎的喉結滾了滾,艱難開口:“確定嗎?”
“屬下已避開那院中守衛,四處都仔細看了一遍,確定無誤,確實是兩個孩子。”
怔忪須臾後,梁禎的目光徹底黯了下去,疲憊道:“罷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院子裡,賀懷翎正帶著元寶在用晚膳,下頭的人進來,送上剛剛收到的祝雲璟發來的飛鴿傳信,祝雲璟在信中說今早他們已過了江到了湘州,距離南疆估摸著還要走半個月,一切安好,叫他勿念。
賀懷翎放下心來,兩日前他與祝雲璟便分了道,他領著兩個兒子先回去閩州,祝雲璟則帶著小皇子去了南疆尋醫。
元寶小聲問他:“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賀懷翎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等小弟弟的病好了,你爹爹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