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他又補充一句,“像你這樣的性格就很好,我就很喜歡。”
再說下去就顯得我咄咄逼人了,我不再追問。
我是見過周難知被別的apha和oega以及beta搭訕的樣子的,那時我還沒有這麼大動幹戈。我就只是把那個揩油的apha送進了垃圾桶,僅此而已。
況且那會我和周難知還沒有任何聯系,現在一層婚姻把我們系在一起了。那我突如其來的不安是從何而起的呢,我也說不好。
或許是那個女人的那句話讓我覺得不舒服。我不標記周難知,只是因為時機還沒到,太早的動作會讓周難知發現端倪,從而選擇後退或逃跑。
可我不是為了留出這樣的缺口,供別的apha明知道他結婚還盯上他的缺口。
高中的時候周難知的身邊就圍了很多人,但是舉辦婚禮時,他只請了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剩下的那百分之九十九,對他來說都只是過客。他的體恤曾經也給過他們,後來他就都忘了。
如果不是我恰巧抓住機遇,我會成為那百分之九十九裡的一份子。那個女人提醒我了這一點。
周難知一路安靜地等我消氣,結果直到下車,我都還是一副不太想開口的樣子。沒辦法了,他伸出手來,牽住我的手,祈禱這可以哄好我。
是管用的。那個女人挑釁的笑被我拋之腦後了,不管她有什麼心思,不管我有沒有標記周難知,都不礙事。他的手在我這裡,和我十指相扣著,別人都不會擁有這樣的機會。
先機被我搶佔,其他人頂多過過眼癮。那無傷大雅。
等緩過之前在職場上栽的跟頭,周難知又開始找新的工作。我有心要給他安排,不用他吃那麼多無謂的苦頭,周難知當然是拒絕了。他不會接受的,不是自己找到的工作就失卻意義了。
秘書把一整天的流程都列印出來,放在我桌上。我在會議室裡舒舒服服吹著空調,周難知頂著大太陽去跑面試,這讓我的舒適都不舒適起來。
周難知一點訊息都沒有,看來面試都不太順利,他的習慣是報喜不報憂。
結果是醫院的電話比公司的offer更早找上他。護士語氣不同尋常,周先生,你父親的情況非常危急,可以的話麻煩立刻趕到醫院來。
那個預兆著不祥的電話很快也到達我這裡,院長在電話另一端長籲短嘆,怎麼辦,這次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我掛了電話,讓秘書延後會議。一路上我都在想周難知會是什麼狀態,他沒等到父親的好轉,只等來不可逆的衰竭。
於是那些過往都無從計較了,他的埋怨隨著父親的生命一起走到了盡頭。
周難知站在病房門口,身體把靈魂支住了。看到我來,他沒太多反應,我在他這裡已經不是需要他額外打起精神來應付的外人。
醫院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啜泣聲,夾雜著輸液區電視機裡偶像演員們的歌聲,一派混亂的熱鬧。
我媽媽死的時候沒有這種熱鬧,一個大到空蕩蕩的房間,還有躺在她旁邊的我,就是她死前擁有的一切陪同。生與死,在醫院裡常見到令人厭倦,在我們那個家庭裡也是如此。男主人走了,女主人走了,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反正宋家一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傭人裡有的是見過世面的人,她們不屑於把這樣的常態稱之為詛咒了,這點豪門秘辛有什麼稀奇?一個家族那麼大,全是靠錢財和人脈在維系,冷冰冰的,換誰在裡面待著都了無生機。
所以她們沒料到我忽如其來的解僱,更準確一點說,這對她們而言像是一場放逐。沒有哪一任繼承人會這樣把傭人們放走的,死亡太過出其不意和頻繁,不管是自殺,還是人為,都會製造出不小的混亂。繼承人肯定需要有人來替他們清掃殘局。
但她們並不是全無預料,因為我的脾氣比父親和叔叔都要好得多,至少從明面上看是這樣的。她們承受的責罰足夠多,多到忍受都成了家常便飯,忽然不用忍受了,她們無所適從。
是什麼把我改造得像個人似的了?她們無從揣摩。
我只留了一個傭人。最有眼力見,口風最緊,意味著她既可以把周難知的起居照顧好,又不至於說出些不該說的話。她原本也做好打算,當一個家務機器,領該領的工資,做完事就下班。
結果周難知到這個家裡的第一天就和她聊上了。一開始她也緊繃著,多年來她都是埋頭做事,沒有人會和她搭話,開口全是吩咐和命令,居高臨下的語氣,不把她當成一個人,只把她當一件趁手的器具,一把掃帚,一塊抹布,一個熨鬥。可是周難知就像是開門碰到了對面的鄰居,在聊些雞毛蒜皮的家常。
除了語氣,周難知的表情也很輕快,見慣了輕蔑和傲慢,這股平易近人的輕快簡直教她疑惑。這個即將嫁入宋家的oega看起來和她的小孩也沒什麼區別,除了比她的小孩要開朗很多。她坐在餐桌旁邊想,也許這就是宋先生有所改變的原因?和周難知那樣的人待在一起,誰都不會不愉快的。人一愉快起來,對很多事就不那麼吹毛求疵了。
周難知的好心和開朗有意無意體恤了很多人,不過照拂不到他自己。工作還沒找到,父親的死訊就傳來,他心情低沉,沒有餘力勉強自己振作了。
我走過去,摟住周難知。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這一刻我還有什麼更多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