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喝醉了,他也說不出太難聽的話,絞盡腦汁,就只有這點可憐的、傷不了人的攻擊。
“宋恆焉,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只知道靠下半身思考的apha嗎?”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他被那些apha揩油時臉上是什麼表情,我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嗎。
到頭來,我也和他們是一類人,對他有那種骯髒的想法。周難知屬實沒有罵錯。
毛巾還是熱乎的。我拿進房間,開始解周難知的衣釦。他一把拍開我的手,用盡剩下的清醒來警惕人,“別動手動腳的。”
我把他的袖子挽上去,幫他擦拭著胳膊,也許是力道正好,他不再渾身緊繃,卸了力氣,安靜地合上眼睛。
這些天來,我看出周難知有很多次都想要反悔。婚姻不是小事,可是他做不了主。父親的病情,母親的偏頗,哥哥的體弱,每一項都在束縛他,不允許他自己作抉擇。
他也想不管不顧,幹脆大家一起不好過算了。可是他連路邊的流浪貓都沒法坐視不理,遑論這幾個與他有血緣關系的人?
那點不甘心被他嚼碎了,全部吞進肚子裡。今晚他鼓起勇氣,藉著酒勁發揮一下,等到明天,他又會若無其事,把這次耍賴翻篇。
只是發洩了那麼一下,他就沉沉睡去。保姆在我們回來前就走了,洞房花燭夜,她當然不能打擾。
但是我能對周難知做什麼呢?他才剛傷心完,這會又睡熟了。
這個新婚之夜遠比他想象得要平和,他不用被陌生apha強迫,不用和名義上的丈夫發生關系,他感覺如釋重負。
就算結了婚,周難知也沒把卸下來的防備重新裝回去。我一點馬腳沒漏,洗冷水澡都是等他睡熟,他放下心來,原來名義上的丈夫對他沒興趣。
事實並非如此,但是沒戳破的窗戶紙讓他很有安全感,我就放養了這個誤會。
比起讓周難知得知我的齷齪想法,從而害怕我,遠離我,還不如就讓他以為我對他毫無興趣,這樣他才會不加防備地待在我的身邊。
父親在這方面做得很不好,明明母親已經非常害怕他的束縛了,他卻仍然不松綁,只想著要將母親繼續關押在不自由的牢籠之中。
我不會重蹈覆轍的。我不會給周難知産生想要逃離的想法的機會。
於是,我們就像所有已婚夫夫那樣,週末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偶爾聊聊天,看起來和好友也沒太大區別。
周難知喜歡看偶像劇,但不太好意思調。一開始他還會看我眼色,萬一我表現得不耐煩和不贊同,他就打算立刻調臺。
等他發現不管他看什麼東西,我都不會制止,他就很心安理得地調到肥皂剧頻道,一邊往嘴裡塞水果,一邊津津有味地欣賞那些老掉牙的劇情。
套路都是差不多的,看個開頭就能猜到結尾,可是周難知非常投入,主角聲嘶力竭地傷害彼此的時候,他也會悄悄抽一張紙巾,裝作是在擦打哈欠而流出來的生理淚水。
他哭起來很漂亮,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比電視裡的女主還楚楚可憐。紙巾被他的淚打濕,他對折一下,又能再用五分鐘。
沒人陪他一起哭這件事讓他感到有點遺憾,但至少我沒打哈欠,也沒起身回房間,他就松一口氣,好歹我沒嫌棄。
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看周難知,因為他比偶像劇裡的主角都要好看許多,每分變化的神情都很生動,鮮活,而不是按部就班擺出的虛假神色。
周難知對我光明正大的窺視一無所知。劇情足夠吸引他,他就騰不出精力來防備我、觀察我。
到電視劇的片尾曲了,他吸吸鼻子,抹了最後一把眼淚,心滿意足,這個週末對他來說又是一個很好的週末。
一個輕松的、自由的、不受限制也不用看人眼色的週末。這就是我能給他的。雖然聽起來不是什麼大事,但對周難知來說,的確是很好的體驗。
他在過去的家裡不受重視,總要退讓一些什麼,總要忍耐一些什麼,而他也很習慣了。母親的偏愛,父親的沉默,哥哥的身體不好,一切都在將他推到那個必須退讓必須忍耐的位置上。倘若不讓,不忍,就顯得他才是那個壞人。
可他並不是不會傷心的。只是比起傷心,習慣和麻木能讓他覺得更好受一點。
反正就算他表現出傷心,也沒法改變現狀,反而會讓周千澍愧疚,那還不如就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好了。
我希望可以扭轉他的習慣。我不需要他再看眼色,不需要他再小心翼翼,不需要他再在作出什麼決定時,下意識去考慮別人,而不是自己。
這樣,他就會覺得,和我成婚,和我待在一起,是一件很舒服、很自然、很愜意的事。他就會對我越來越不設防,直到某天,他會把我劃進他那個區域裡,那個大家都誤以為自己可以進去,實際上範圍很小、戒備森嚴的安全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