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謝謝嫂子!”
如果說剛進來的時候我還能在一排排的視線裡厚顏無恥地笑,那等所有人都響亮地喊完一聲嫂子再走出去,我不僅笑不出來,還很想挖個洞鑽進去了。
宋恆焉倒是心情很好的樣子,“來,一起吃吧。”
他嗓音本就好聽,帶著笑說話的時候加倍迷人,繞是我手腳還蜷縮著,雞皮疙瘩也起了一身,還是不由得依了他的話坐過去,開啟餐盒。
吃飯的過程裡我一直有種不真實的夢幻感,再仔細想想,這也許是因為,我以前每次推開父親辦公室門的時候,想看到的就是這樣琴瑟和鳴的場景。
我始終沒能看到。然而我現在自己卻在這樣的場景裡了。
離開宋恆焉公司時,也才晚上八點多。我想著要不要去附近散一下步,醫院就打了個電話過來。
醫生和護士都很忙,如果不是出了什麼狀況,肯定不會貿然給患者家屬打電話。
我和我哥還有陳女士三個人站在走廊上,聽著醫生言簡意賅的解釋。雖然他們已經用上了所有最好最昂貴的藥物,但很不幸,病人的病情還是進一步惡化了。
陳女士捂著臉跌坐在長椅上,我和周千澍一左一右扶著她。
啜泣聲傳進我的耳朵裡,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過去好長一段時間裡,我們家最缺的就是錢,最頭疼的問題也是錢。
現在,由於我嫁到了宋家,醫療費的問題是沒什麼可發愁的了,可盡管如此,錢還是不能解決一切的。
醫生說可以做手術,但風險很大,要做好手術會面臨失敗的心理準備。
周千澍很鎮定地拿著手術同意書,逐字逐句地閱讀著,但我看到了紙張輕微的顫抖。
他不知道,在很久之前,父親就把陳女士背叛了。他不知道這個表面和睦的家庭其實是靠謊言和裝傻維系的。如果他知道,我相信他的內心會比我的更毫無波瀾。
也許是我太冷血了,可我的確沒感到太多的難過。父親早該和我們斷絕關繫了,此刻站在醫院走廊上的本應該是另外幾個人,和他組建了全新家庭的人,可是由於陳女士的心軟和其餘諸多考量,我們全家人到現在都還是或自願或無可奈何地在為他的病情花費精力、時間和金錢。
陳女士能原諒他,我還不能。任何一個人所擁有的任何病痛,都不能讓他過去做的錯事一筆勾銷。
我希望父親的手術能夠成功,他總不能用死把全部事情都翻篇了吧。
宋恆焉還在開會,我不想發訊息打擾他,反正他也已經出了大量的醫藥費,我們的家事和他並不相幹。
醫院裡充斥著一股消毒水味,以及患者各種痛苦的咳嗽聲和喘息聲,家屬哀切的哭聲和祈求聲。
在這之中,我漠然得最格格不入。
周千澍和陳女士還有我三個人輪流守在手術室外,一個換一個,輪到周千澍來替我的時候,我從樓梯間上了天臺。
考慮到安全問題,醫院天臺的護欄裝得很高。俯瞰下去,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成了渺小的螞蟻。
宋恆焉就在這時打電話來了。
“喂?”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也許是會議已經開完了。“你還好嗎?”
一開始我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因為我壓根沒和他說這件事。
可能是周千澍或陳女士忙亂之下向他發了什麼求助訊息,他才知道了。
“我沒事。”天臺的風很大,我張嘴就吃進一口冷空氣,哆嗦了一下。“你開完會了嗎?”
“嗯。”宋恆焉原來在車上,我聽到了汽車導航的聲音和藍芽音響傳出的迴音。“我現在過來醫院。”
我想說真的不用,因為我對這個手術沒有另外兩個家人那麼重視,那麼緊張。我沒有很需要什麼人的陪伴。
“嗯,好。”我沒說出我的想法。“辛苦你了,恆焉。”
宋恆焉到得比我想象中還快。他把買好的薑茶一杯一杯遞給我們三個人,陳女士淚眼婆娑地,“恆焉,謝謝你。”
他輕輕拍了拍陳女士的肩,像周千澍總會做的那樣。
時間過得好慢,我等得表情都麻木了。宋恆焉看了看我,心疼的眼神又跑出來,我不信有人能抵禦它。他就用那樣的目光望著我,低聲道,“你困了的話就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