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了半晌才一言不發地解開胸口的扣子,把水溫調熱了幾度後,任由那堪稱滾燙的水流澆在自己身上。
沖洗掉身上的粘膩,蘭舒長長地緩了口氣,但衣服已經徹底濕了。
正當他關上花灑猶豫起穿什麼時,門被人敲響了。
“浴袍給你放門口了。”門外的龍乾悶聲道。
療養艙雖然提供陪床位,但只提供一件浴袍,如今這件浴袍給了他,那龍乾本人——
蘭舒穿上浴袍一拉開門,不出意料地看見龍乾渾身上下就裹著一條浴巾,大大方方地坐在餐桌旁。
蘭舒:“……”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好在龍乾的注意力在點餐的光腦上,並未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蘭舒走到餐桌旁剛一坐下,龍乾便把光腦塞到了他手裡,異常豪橫道:“隨便點。”
知道他另一個爹是什麼財力後,蘭舒也沒和他客氣,低頭把選單上能點的全點了一遍。
龍乾看著對方點餐的速度,突然間沉默了。
——蘭舒那個傻逼前夫不會連飯都供不起吧?
對於一個強大到可以把自己揍吐血的oega,只是因為其易於常人的食量就擔心他吃不飽,是一件非常荒謬的事情,但龍乾還是沒出息的心疼了。
蘭舒完全不知道自己隨便點個飯就能引起某人那麼多聯想,他點完剛把光腦放下,還沒來得及問龍乾吃什麼,那人便徑自拿過光腦,看都沒看便按了下單,隨即扯著蘭舒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
“……你幹什麼?”蘭舒嚇了一跳。
“給你按摩。”龍乾說著就要把他往那張嶄新的按摩床上拖。
他憐香惜玉的心思發作,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好東西都捧到蘭舒面前。
“我有什麼好按的。”蘭舒匪夷所思得甚至有些好笑,“你肩膀都快硬成鐵了,別逞這些沒必要的強了,趕緊給我躺下。”
龍乾顯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疲憊,奈何蘭舒方才只是縱著他,此刻真說一不二起來,手上稍微一用力便把他按在了床上。
龍乾砸在床上被砸了個七葷八素,回神之後剛想說什麼,卻見蘭舒坐在床邊嫻熟地拆開了按摩儀器。
他渾身上下只穿了件白色浴袍,下巴上還掛著水珠,垂眸之間,整個人的氣質竟堪稱溫柔。
龍乾驀然間被晃了眼,回神之後卻忍不住蹙眉道:“你對按摩儀怎麼那麼熟悉。”
——難道蘭舒本人之前出過什麼事故?
apha無處安置的憐惜再一次泛濫起來,未曾想蘭舒聞言卻一下子沉默了。
——他為什麼那麼熟練?
自然是因為他曾在病榻旁照顧過某人一年。
當年那場核爆之後,龍乾僅剩下右半邊身子,他的心髒和腦幹雖然還算完整,但其他髒器全部因輻射而迅速腐爛。
搜救隊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差不多已經支離破碎了,可巨大的求生欲最終卻讓他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
在醫學高度發達的今天,只要腦幹等重點部位健在,身體是可以重新修複的。
但大腦作為人體精度最高的部位,時至今日醫療程度依舊有限。
當時龍乾受輻射的程度太高了,雖然人救下來時大腦是完整的,但當天晚上,他的大腦便開始出現了惡化。
如此少年英雄,自然不能受到苛待。
為此聯盟幾乎找來了當時最頂級的腦科專家會診,可在輻射入腦的情況下,所有人都表示無能為力。
正當蘭舒走投無路到近乎絕望時,最終站出來聲稱自己能完成修複手術的人,卻是那場計劃中,原初教會唯一被生擒的高層——芙薇安。
作為將“退化”奉為圭臬的邪教,apha和oega在原初教會眼中相當於進化失敗的劣等人類,故而教會的高層基本上全是beta,唯獨芙薇安是個例外——她是個oega。
身為年僅三十歲便成功完成記憶提取實驗的天才醫學家,芙薇安主動表示她可以完成龍乾的大腦修複手術,但同時,她又提出了一個條件——等到龍乾的身體徹底恢複後,她要拿龍乾進行記憶匯入實驗。
蘭舒答應了。
按理來說只有配偶和父母有權決定患者的手術情況,但當時誰也沒有提出異議,連龍宇都預設了蘭舒對龍乾的“處置權”。
芙薇安因為害怕蘭舒反悔,在修複手術開始之前便率先抽取了龍乾的記憶,作為防止對方掀桌子的籌碼。
修複手術並非一蹴而就,最終持續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