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舒頓了一下,嚥下嘴裡的食物後,低頭看到了自己大敞的衣襟,鎖骨上面還帶著某人留下的牙印。
沒有任何羞恥心的oega隨手攏了一下衣襟,收回目光時,卻再一次看到了龍乾手上的疤痕。
他凝視了那傷疤三秒,終於問道:“你到底是誰?”
龍乾聞言一怔,半晌放下手裡的碗,掀開袖子小聲道:“你親手給我刻的地圖……哥哥,你不記得了嗎?”
——你親手把我推出了這處牢籠,讓我替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回應他的只有蘭舒微微蹙眉的陌生神態。
龍乾深吸了一口氣,低頭抱住了他,含著苦澀強笑道:“我還以為哥哥選我……是認出了我呢。”
……原來那一開始的驚喜,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
原來他們那些apha在蘭舒眼中沒有絲毫區別,一切只是巧合。
其實龍乾早該心知肚明的,蘭舒的記憶最多隻能持續一個月而已,他走後,本就不會有什麼痕跡留下。
只是他還是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如今,殘酷的現實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劃過他的自欺欺人,終於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組織】的宗旨是【退化】,他們希望人類能夠透過退化,回到“赤子”的狀態,這就是所謂的【原初計劃】。
這一抽象的理念落於實踐的過程便是【遺忘】,而所謂的【樣本】,則是實現這一目標的載體。
在基地中,每一個樣本每年至少會被消除兩次記憶。
其實上位者眼中最完美的方案是每天消除一次記憶,最好盡可能長時間地讓他們保持白紙狀態,那才是真正的“赤子”。
只可惜沒有樣本能經受得住那麼高強度的手術,所以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變成了每年兩次。
不過即便是每年兩次,這一實驗也得到了顯著的效果——人體果然會遺忘自己的年齡,進而延緩成熟和分化的時間。
但這並不是那些人想要的最終結果。
他們相信,人是記憶的載體,而記憶則是靈魂的具象化。
只要把自己一生的記憶全部抽出,注射進一個空空如也且年輕的軀殼上,便能完成從耄耋老人到“赤子”的退化。
組織只用了兩代樣本,便初步完成了抽取記憶並用晶片儲存這一過程。
但最重要的記憶轉移部分,卻出現了難以攻破的技術瓶頸。
——抽取出來的記憶以龐大的電磁波形式被儲存在特製的晶片中,可它們無法被任何工具讀取,也無法歸還給母體,更不用說轉移給其他人了。
這也就意味著,記憶抽取似乎只能是一個單向的過程,就如同生命一樣,只能單向衰老,而無法回到原點。
組織的高層難以接受這個結果,他們中一些人的身體狀況江河日下,所以當即向基地下了死命令,勒令他們加速實驗。
於是成批的樣本被推上冰冷的手術臺,最終能夠存活下來的十不足一。
就在這樣的高壓政策下,培育者們終於透過兩個極為優秀的親本雜交,得到了一個傳奇般的【樣本】——1508號。
那個人就是蘭舒。
在蘭舒出現之前,那些樣本每次被抽取記憶時平均會有百分之二十出現腦死亡的風險,哪怕他們最終下了手術臺,也並不代表就能活到下一次手術。
很多樣本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有了人類最基本的社會性,可他們的腦海中卻沒有任何該有的記憶,缺乏和世界最基本的聯,整個人宛如一具空殼,沒有靈魂。
人是社會的産物,一旦落於虛無,很多人便會出現精神異常的現象,其中一些甚至會直接選擇自殺。
但蘭舒是個特例。
他的耐性超過了之前所有樣本,而他對於痛苦的承受能力,天生就是普通人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在他出生之前,大部分人能夠承受的手術極限是一年四次,一旦超過四次,很多人便會出現自殘和自殺的極端情況。
但蘭舒打破了那個記錄,從十歲開始,他一年的手術量是十次,而在他十六歲那年,他的手術次數達到了二十次。
蘭舒對於世界的認知平均只能存在半個月,可他卻沒有絲毫自殘的傾向,反而無比茁壯地成長著,生命力旺盛到讓所有人震驚。
於是,組織的技術很快在蘭舒身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他依舊無法習得自己的記憶,也無法習得他人的記憶。
但他可以習得【經驗】,而且是任何人的【經驗】。
透過對蘭舒的研究,組織驚奇地發現,【情感】、【事件】和【技巧】這三個不同的板塊,共同組成了人的記憶。
如果一個人失憶後只能回憶起【情感】,那他就會下意識對某個人産生好感或惡感,進而出現一見鐘情或者相看兩厭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