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乾有些怔然地看了那片玻璃良久,正當他對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好笑準備收回目光時。
下一秒,一隻手敲在了玻璃上。
以那隻手為圓心,玻璃的單透性如漣漪般逐漸消失,一個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大音希聲。
龍乾反應了足足十秒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他張了張嘴竟然沒能說出半個字,過了良久才發出了一聲宛如做夢般的輕語:“你……怎麼來了?”
感情濃到極致時,原來所有的稱呼都可以省略,只一個恍惚又輕聲的“你”,便足以讓人肝腸寸斷了。
蘭舒聞言,嘴唇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半晌,他幾乎是從肺中擠出來了一句帶著氣聲的話:“怎麼,我不該來嗎?”
那分明是質問的語氣,可話一出口,他的眼眶卻驀然紅透了。
龍乾見狀當場回神,一下子便慌了陣腳。
蘭舒要是當真生氣,他可能還有所準備,可看到這人眼角的紅痕後,悔恨瞬間碾碎了他的心髒。
並非情到濃時,蘭舒幾乎從來沒有在清醒狀態下,出現過情緒失控的模樣。
他也想裝冷靜,用理智讓龍乾結束這場拿命去賭的荒唐賭局。
可他做不到。
三年前的蘭舒可以做到故作鎮定,可三年後的蘭舒已經被他的愛人徹底軟化了,再做不回曾經那個面對離別也能強裝出無動於衷的oega了。
但那個用盡一切手段把他暖化的人,眼下卻要把他一個人丟下,連半個字都不願透露,就要那麼孤零零地,前途未蔔地走上手術臺了。
一路上壓在蘭舒心頭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開來。
龍乾終於見到了他心心念念想要看到的憤怒,可那卻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他以為蘭舒會罵他,甚至打他,可實際上什麼都沒有。
那人甚至都沒有走到他面前,只是隔著透明的窗戶,紅著眼眶,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遺書,然後——
“撕拉”一聲,在龍乾震驚到近乎碎掉的目光中,那頁輕飄飄的紙被蘭舒徹底撕碎了。
“你不用給我留遺書。”
蘭舒深吸了一口氣,好似要把心剖出來一樣,一字一頓間都瀝著鮮血:“你要是沒能從手術臺上活著下來……”
“我不會為你守寡。”
紛飛的紙屑中,一牆之隔的龍乾面色霎時間白到了極致。
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讓他轉頭逃跑,可蘭舒的話卻把他牢牢地釘在了原地。
“你要是死了——”
蘭舒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需要間隔片刻才能繼續:
“就等著我……帶新人去你墳前獻花吧。”
愛意和恐懼最終凝聚成憤怒時,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紮人紮己的利刃。
為了將人留下,原來言語能惡毒到這個樣子,不惜紮穿自己的喉嚨,戳穿對方的心髒,也要將對方釘死在自己身旁。
然而,他似乎低估了龍乾的決心。
龍乾聞言,面色煞白到了極致,可過了半晌,他竟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很淺,像是整個人的靈魂都被巨大的悲傷抽走了,只剩下了本能的愛意一樣。
“好。”蘭舒聽到他很輕很輕地說。
“如果我不能活著從手術臺上下來的話……”
他的apha混著鮮血嚥下了他的一切惡語,隔著玻璃深深地看著他,輕聲說出了那句,和三年前如出一轍的謊言:
“一切結束後,找一個你喜歡的apha吧。”
“我會在天上祝福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