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闆聽不見他們之間這種氛圍奇怪的對話,見他從進來開始都表現得安靜,客氣問一句:“大學城的學生吧?怎麼跑到市裡來修,那邊接不了這單?”
這一長串答起來要打的字不少,翟和朔不知怎麼應更好,幹脆裝聾,只埋著頭刷手機,氣氛於是更尷尬了。
再過半分鐘,他電腦的故障原因終於被找到。硬碟壞了,但技術最好的維修師傅下午不在。
老闆抬頭看他一眼:“先放這裡,明天再過來拿。”
翟和朔點頭,在備忘錄上打“具體收費是多少”,又補“不好意思,我說不了話”,螢幕轉過去,對面的大叔這才驚覺他的沉默不是單純內向過頭。
報出的維修費用還在可接受範圍內,翟和朔笑笑,定了這樁生意,順帶暗示閆裴周跟著往外走,省得一會門自己開了,人家以為是白日鬧鬼。
有鬼進門已成事實,好歹閆裴周還沒有腦子一抽突然做些出格的舉動。
前腳剛走出門外,裡頭議論聲已飄出來。大叔和前臺有了新的談資,不外乎關於他這個無聲的客人:
……原來是個啞巴。
可憐人。明明還那麼年輕,啞了估計也不好找工作。
閆裴周也聽見了。這只鬼心情似乎不錯,在他身旁吹著口哨:“兩個蠢貨。你漫畫畫得好的時候,一天的收入能抵他們一週吧?”
翟和朔一定要嗆回去:修電腦又不會成天挨罵。也沒有人給他們店裡寄刀片寫詛咒。
閆裴周聳聳肩,不反對他的觀點:“絕對的好事當然不會有。”
翟和朔不置可否。
臨近晚高峰,附近的共享單車都被騎走,他不得不先往回走一段,看看別的路口有沒有空閑的車可以用。
但他今天的運氣不怎麼樣,很大機率是被閆裴周偷走了。走過兩個紅綠燈,攏共也只見到三輛車,一輛缺了腳踏,兩輛沒上鎖。
翟和朔只能認命地拖著步子繼續往前走。
天暗下來,到設定好的時間,路燈成串亮起,他有些累了,腳步逐漸慢下來。
閆裴周卻突然拉住他的手。
這只鬼的手掌寬厚,輕輕鬆鬆就將他的手裹住,然後使上力,帶著他往前邁了一大步。
翟和朔一驚:你幹什麼?!
閆裴周笑了,挑眉看他:“不是走不動?”
想著至少能省點力,翟和朔沒有掙脫。
他們還走在和來時一樣的路上,只是位置交換了,現在走在前面的是閆裴周。
翟和朔跟著他的步伐走。街燈亮著,道旁兩個影子也一前一後,他的跟著閆裴周的動,左右手相融。再後來他加緊跟上幾步,他的影子和閆裴周的重疊的地方就更多。
風移影動,翟和朔忽然迷茫了:閆裴周的出現毫無徵兆,其他人又看不見這只鬼身影,難道閆裴周是他潛意識裡為自救分裂出來的另一個自己?
那他理想中的自己未免與現實差距太大了。單論身高,他和閆裴周之間的差距都不是一雙增高鞋能扯平的。
翟和朔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過路口,咖啡店掛了打烊的牌子,海鮮大排檔才剛開始熱鬧起來,陸陸續續有食客落座。再旁邊的ktv門口圍了男男女女一群人,他視若無睹,一手交了閆裴周,另一手握著手機,從這群人身旁路過。
但偏有人不肯讓他過得安生。這群年紀相仿的青年裡,忽然冒出個詫異的女聲:
“——翟和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