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司直可看得出,此鎖的年份?”
“二十年左右。”
“二十年……”魏鬱春深吸一口氣,“果然還是和二十二年前那場戰爭脫不開關系。”
陶明案亦是蹙眉,他回看地上一攤幼兒的屍骨,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
“所以這群小兒,也都死於二十二年前。彼時,南禺怪賊濫殺無辜,甚至膽大者為報二百年先帝南征之仇,潛入京城,專擄稚子,傳聞是都抓來了南禺,用邪術煉成了不人不鬼之物。”
魏鬱春不敢看那屍骨堆,於心不忍道:“何來不人不鬼之物,不過都是被洩憤虐殺後化成了的一堆白骨。”
“此鎖,馮姑娘,該如何處理?”
“帶著吧,若往後能回京,將其帶回去,也算是帶他回家了。”
此後,他們又在屍骨中找到了很多未腐爛完全的遺物,不過都是無主的東西了。唯一還知有主的,便只有那條雕著“阿葛郎”的吊墜了。
他們走過所有墓xue,蒐集完東西後,便老法子貼紙拓印,對這座他們尋了太久的邪術之山進行古文的翻譯和資料的整理。
然而這次的發現,當真比以往所有的一切都要令人膛目結舌。從前所有的祭壇,乃至盤龍山祭壇內的邪術,不過是這酆都之術的冰山一角。不管是換血續命,剝皮換容還是所謂千年前秘術誕生、酆都羅山誕生的歷史,在此地,都化作了渺小的一角,近乎沒有了存在感。
陶明案與魏鬱春守在墓xue,一守便是大半月。陶明案幫不上大忙,只能眼睜睜看著魏鬱春日夜不眠,奮筆疾書,他心懷愧疚,可除了幫忙將石壁上的古文拓印下來,以及勸魏鬱春安生歇息外,當真沒有了其他能做的事。
可到底是同志之友,就該同甘共苦,大半月下來,二人竟就住在了煞氣甚重的xue裡,兩人都瘦了許多,臉色也差了許多。可到底沒有白費力氣。
他們發現,所謂孩童的血祭,為的竟是秘術千年來一直所追求的“長生不老”之術。挑選適齡符合條件的稚子,置於祭壇上,用邪術之法鍛其血肉,壓榨童子之血,化作血丹,以備服用。所謂換臉邪術,自古以來都是以剝皮之法取代真人,從無有關通仙之人改化後的畫皮之法。
石壁中的確有不見天光不見水的忌諱,可這與邪術本質無關,更和所謂的天仙花生性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難怪,魏鬱春之前便覺得這種忌諱很是矛盾!
石壁上古文也好壁畫也罷,自始至終說的都與一個典故脫不開關系——
原為中原的道士前往南禺創立邪術,走火入魔,為了掩人耳目,取用北極地之名酆都羅山,在此地繁衍生息。所以真正的山不在北而在南,這件事被先人用古文清清楚楚地刻在石壁上,一遍又一遍,只要是邪術一脈相承的後人不可能不知!
若是那自稱通仙者的幕後之人清楚這些,他為何要捏造那些忌諱?!為何要用花種控制手底下的人?!他分明什麼都不懂。
同時秘術中的懲戒——“秘術所需之法器,遺落酆都羅山,凡取用者不可犯戒,犯戒者必攜法器跪行至酆都羅山奉罪”,其實和起源也分不開幹系。
走火入魔的道士不是因為做法時被人盜取了法器,才迷亂墮落的,而是因為,道士在修行的時候自己犯了戒,擔憂有人修得其邪力,才故意設下的恐嚇和詛咒。
所謂的忌諱和戒言,通通都是假的!一切是這位道士為了一己私慾佈下的局!!!
而分明不懂古語和邪術要義的通仙之人卻趁亂故弄玄虛,籠絡二十多年前大戰後散落各地的信徒。
那些信徒之所以能被他欺騙,原因也顯然易見,大戰裡,無數直系信徒被屠,不過多留了些只懂跟風和一些皮毛的旁支。另外,通仙者也當真有手段,他雖不懂古文,可偏偏能看得懂石壁上記載邪術的壁畫!
他居然就這樣只靠這些壁畫,便學得邪術皮毛,也是個天才!甚至到如今,他還能根據這些邪術的本質,將其另行改造,譬如換臉之術中,他改剝皮,為畫皮……
魏鬱春一一對過那墓xue裡的壁畫,從剝皮換臉,到用腐屍生花得到的花種害人,再到凝練孩童的血液製造長生不老之丹……這些不都是迄今,她所見識過的幕後之人的手段嗎?
他一定是來過這個墓xue!!!也一定逃出過這裡!!!
難怪此人身份如此矛盾……
難怪大戰之後,整個南禺邪術的局面便被徹底逆轉了……
難怪他那麼害怕手底下信徒們的背叛,難怪他要不遺餘力地毀掉酆都羅山、布陣封鎖盤龍山……
他心虛!
他知道自己並非真正的信徒!
知道若是有人發現了盤龍山和酆都羅山,便也會順勢破了他的身份!知道若是身份暴露,手底下的人便極有可能背叛他!他當然要想盡辦法用信仰的力量去恐嚇他們!
他恨這些信徒,可還要假惺惺地當他們的領導者,一邊命令他們做事,又一邊背地裡用播種那樣惡毒的手段,蠶食他們的心性,損害他們的身體!
可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是中晉人嗎?!畢竟當年被抓到這裡來的人,多是中晉人啊……他若是恨邪術,恨信徒,如此說來也合情合理!
可具體是何人呢?
魏鬱春一直都呆在墓xue之中,未曾出去見過其他的市面,她不知炸掉酆都羅山又嫁禍給關家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如今朝中幫襯著元帝發起動亂的人是誰。她攥緊著手心的木質長命鎖,總覺得沒辦法安心。
因為,她清楚,二十多年前,被擄到這墓xue裡的中晉人,多是稚兒啊!難道,這個幕後人,恐怖的“通仙大人”,是當年從這裡逃出去的稚兒嗎?!那該是何其可怕的天才?!這樣的天才長大至今,也該三十來歲了,他的手段和才華只會比以往更甚!
關闍彥他怎麼鬥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