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揭露對方虛假面具的時刻,她不但因感到所謂的背叛而失望垂淚,她的種種表現無一不體現著此事——她其實早就看破了他的真面目,但是一直裝作不知道,還故意等著對方自己露出馬腳的一天。
現在關闍彥暴露了,她當然覺得得意。
關闍彥壞壞地挑眉,讀懂了她的心思:“你一直藏得挺深。”
他還是沒有主動承認身份,但也表示了預設,答案保持著模糊的狀態。
氣氛越發沉窒,杜明堂愣是沒好意思再出一口氣。
“能不去嗎?”魏鬱春問著。
“不能,你中的毒非同一般,若不是京城的醫者,沒人能救你。”她的毒連百草丹都解不了,那丹藥只堪堪幫她吊著半條命。
“那你答應我……記得給我爹孃捎句話,你身份尊貴,應當不缺錢,順便捎些銀子給他們。”
雖不是親生爹孃,但也是能再度給魏鬱春生命的恩人的恩人,馮迎春死了,她會愧疚,為了彌補,她會加倍地對馮家人好。夏稅在即,一個月內,馮家一家老小哪來那麼多錢繳納高額的茶稅?便是直接拿茶葉兌稅,他們大的身體殘疾,小的身子骨都沒長全,怎麼去採茶?
這段時間出的事多,魏鬱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掏空家裡的存銀,若不想辦法將銀錢充盈起來,馮家註定會迎來下一段不安寧的時日。
魏鬱春調動體腔內所有的氣力保持清醒,她的面色忽地變白,死死撐大眼,吊著那一口氣不肯松,就是在等他的回複。若他不答應,她絕對能給自己逼死,畢竟一身傲骨。
關闍彥瞥了她一眼,都這種時候了,她還不忘算計自己。
“行。”但他還是答應了。
話音方落,魏鬱春就鬆了氣,慢慢暈睡了過去。
關闍彥不知是氣還是笑,只覺得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他察覺到令自己不舒服的目光,而那目光來自於杜明堂,他正上下打量他,發現他在看自己,狐疑似地開了口:“關……賢……齊?”
關闍彥目光如刀,斥他:“滾。”
“是了,這才是正常的反應。”杜明堂抹了一把額汗,“你以前可是最討厭別人換你這個小名了,怎麼隨隨便便讓一個女人喊了?你是不是……等等,不對啊,你們關家那傳統不是不讓人娶妾嗎?你未婚妻怎麼個事?”
關闍彥小時候上學堂的時候,因為臉臭驕傲,旁的小孩子都不敢找他玩,得不到就毀掉,不少少爺公子哥背地裡叫他小名,諧音就是“賢妻”,跟巧兒喚他名字的反應一模一樣,果然小孩子都有相同的令他厭惡的點。
後來他長大些,被爹孃從嶺陽帶到朔州府的魏家,外面瘋傳關大都督的嫡子一天到晚紮在女人堆裡,像女人作風,“賢妻”一詞險些坐實。
杜明堂深知他一被喊小名就要火冒三丈的性子,所以才會因魏鬱春的做法感到不可置信。
關闍彥不爽道:“情非得已……還有你說的什麼未婚妻,呵,一個月前我來南禺剿賊,被人暗殺陷害,淪落山頭,近來被這女子救了。那時黑衣人——”
既說到此處,他索性把古溪村發生的種種離奇之事跟杜明堂說了個清楚,以免說到後面還要另加解釋。
“起初我並未搞明白這群自稱信徒的黑衣人們的來歷,只以為他們跟暗殺之事有關,所以決定藏匿身份。”
“那你怎麼不隨便另取新名?”杜明堂還是不理解。
而關闍彥卻有理有據地說著:“哼,你以為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名字能配得上我麼?名字隨便取的聽著更別扭,索性用了賢齊之字充作真名。”
“哦……是嗎?應該是的吧。”雖是答應,杜明堂看他的眼神卻不清明。
“休息夠了沒?”關闍彥把魏鬱春又重新背了起來,又催促杜明堂,“趕緊跟上來。”
杜明堂的狀態已經比先前好多了,他站直身子,屁顛屁顛地追上了關闍彥快走的步伐。
走了一陣後,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將重點放錯了地方,覺得自己真是遭了一下難把腦子都糟蹋壞了。
這哪裡是什麼名字真假與否的問題,而是人本身真假與否的問題啊!
杜明堂瞪大眼睛,連忙後退兩步,手臂僵硬,牽動全身:“你真的是關闍彥嗎?”
關闍彥知道這小子不太正經,卻沒見過他發渾城這樣的時候,他一邊走一邊看他道:“什麼意思?”
“半個月前……你不是在朔州府……給……給魏家大小姐魏瀾清下聘嗎?”
杜明堂滿腦子泥漿般渾濁,伶牙俐齒的他,說話忽然結巴了起來,尤為怪異。
關闍彥的腳步終於止住了,他被一股不知何方突襲過來的惡寒包裹渾身,他的語氣也變得虛浮起來,自信如他的人,如今卻連自己都不敢確信……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什麼。
“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