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意馬
飯畢,魏鬱春嚮往常一樣服侍夫婦吃藥睡覺,自己把一家人的飯碗洗了,轉眼又看到還有一大堆沒有處理的櫻桃,它們熟得很透,引來了不少蟲子,眼看就越引越多。
她抬眸藉著油膩膩的燈光外瞥一眼,月色當空,已經很晚了。
她還得把這些櫻桃洗好收拾起來,這樣明日一起來,就可以放在篩子上曬幹做果肉脯,但……還有這麼多。
她總不好喚馮父馮母來幫忙,方才要洗碗的時候,他們就非要搶著幹,結果腿腳不利索,爭爭執執的功夫,她都能洗完了。也是察覺到了女兒的無奈,夫婦二人才明白自己再鬧下去就是真的給人添麻煩,所以在女兒陪同送屋睡覺的時候,他們老老實實躺著,裝睡也睡過去了。
至於巧兒,哎,八卦心上癮,還是八歲心智,就不麻煩人小丫頭了。
她正苦嘆,轉眼腦中閃過一張欠扁的臉,沒錯,是關闍彥的。
算了,找他做什麼?誠心給自己找不痛快?白日裡的事情,她還沒氣消呢!
說曹操曹操到,灶屋門邊,一個人影斜斜地打過來,烙在地面上,和魏鬱春的影子相距無幾。
他靠著門,雲淡風輕地道:“心裡頭說我壞話呢這是?”
魏鬱春訝然,剛要反駁,他就又說:“保真是,你手裡頭這幾顆櫻桃都快被捏爛了,再氣也不至於跟個死物撒氣吧?”
魏鬱春埋頭一看,發現手裡頭果真沾染了殷紅色的果汁,黏黏膩膩,攪合得她心裡頭也怪別扭的。
百口莫辯的滋味,不太妙。
關闍彥還不知道她要做櫻桃脯的計劃,盯著一堆躺在包袱裡的剩餘果子,問她:“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她抓住扯話題的機會,接茬:“留著浪費,一時間也吃不完。不如弄好了明日放陽底下曬脯。馬上就要去盤龍山了,還是抓緊時間存存幹糧銀錢的好。”
男子頷首:“確有此理。”
他默了下去,人影一直沒動,就是一隻藏在門後的手來來回回地摩梭,好似要將指紋都給搓平了,他還是有些糾結。
說起來明明早下定決心不搭理這事,但馮家就這麼一畝三分地,不管怎麼樣,人都不好避開,他沒辦法做到和之前一樣,看不慣誰就把誰當空氣。何況,改日他還要單獨和此女出行盤龍山,隔閡一日不消,事情就一日比一日麻煩棘手。
魏鬱春氣性有,風骨有,也不是那麼容易低頭的人。
魏鬱春都還什麼都沒說,他就胡思亂想了不少。
他思來想去,心裡有些別扭,或許那些以他們作主人公的謠言確實侵擾了他吧。他既然開不了這個口,不如見眼生勤好了,眼下他就是打算來這裡找點事情做。
但有些東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多了。
他估摸又覺得自己未免顯得太“狗腿”了,深深嘆了一口氣,身子已經從門上脫離,直接踏了進來。
他把剩下的櫻桃直接抱出去,眼不見為淨好了,反正他事情做了,魏鬱春就不好反悔拒絕,更不好胡亂編排他。
灶屋外剛好還有半桶水,他就著水將櫻桃洗幹淨,速度很快,撈出來就抱了回去,然後冷冷拋下一句:“早點睡。”
離去的身影倒是瀟灑。
一直背過身子的魏鬱春,此時才好好地將身子轉過來,盯著關闍彥的背影,一時出神。他這是在道歉嗎?不過也太別扭了。罷了,他這人本身就別扭,看起來又臭屁又討厭又冷酷,實際上人心倒是不壞。
原諒吧。
說起來,她好像白天剛發過誓吧,說什麼再也不可能輕信他的為人,可是,每到對方真的做出什麼讓她認可或欣賞的事情時,那些念頭總會遁走一陣。
說實話,她明明都深知對方裡外的那些性格,她有不喜歡的,有喜歡的,融合在一起,彙聚成具象的人,難以區分,所以她也難以區分對他不喜歡和喜歡的地方。
即便是真的嚴整規矩地區分開來,她或許就覺得沒勁兒了,沒人比他還特殊。放眼前世,她也沒有見過他這樣灼眼的存在。
她突然徹悟,自己其實一直都明白這些,所以她永遠不可能真的對他失望。否則她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去信任他、對他産生好奇心,甚至鬼使神差地,被對方在困境時給予的援助之手迷住心神,糞臭沖天下,對方的一件衣物都能讓她微起芬香漣漪。
壞了,她到底怎麼了。
今晚馮父的話沖入腦海,什麼“私會”,“什麼入贅”……那時讓她出糗不已的話,突然讓她紅了一張臉。
她好像有點喜……不,不可以,只是錯覺,她猛猛一甩頭,把不幹不淨的思想丟擲腦海。
她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關賢齊不是有未婚妻嗎?他明知如此還縷縷不知廉恥撩撥人心,這種流氓,她怎麼可能瞧得上眼?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她飛速將那些櫻桃處理好用幾個盤子託著,盤子下墊著驅蟲的薄荷和紫蘇草,略用幹淨的布料裹好,放在通風幹燥的地方,保證不會發黴腐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