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好像也因此暢懷了不少。母親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苦難自己的女子,也從不會在任何事情、任何人身上委屈自己,除了與他有關的事情和他這個人。
北陽郡飄著細雪,吳美麗和江麗娟呵著白氣將“姐妹繡莊”的布幌子掛正。
斜對面綢緞莊的夥計故意將洗銅盆的髒水潑在她們門前,冰稜子混著爛菜葉粘在青磚縫裡。
“第七回了。”吳美麗把凍僵的手塞進袖籠,看著對面描金匾額冷笑:“隆昌號東家是崔家的小舅子,昨兒連繡娘都被高價挖走了。”
江麗娟默默將最後幾方帕子攤在掉漆的條案上。帕角繡的並蒂蓮浸了雪水,粉線暈染成病懨懨的灰紫色。
“兩位娘子,該交地租了。”牙行管事踩著吉祥紋棉靴踏雪而來,算盤珠子打得噼啪響,“隆昌號出三倍價要這個攤位......”
吳美麗突然拽著江麗娟鑽進窄巷,牆頭冰錐子啪嗒砸在她們方才站的地方。
“去城南!”
她喘著氣從懷裡掏出油紙包,掰開冷硬的炊餅,“我打聽過,那邊書院多,讀書人的娘子裡興許能賣繡樣。”
暮色染藍窗紙時,江麗娟盯著賬本上硃砂畫的叉,忽然聽見吳美麗對著銅鏡嘀咕:“我們還是去找大郎媳婦吧!”鏡面映出她正往發間插一支鎏金蝴蝶簪。
這北陽郡做生意的競爭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各行各業都蓬勃發展,她們吳氏繡莊毫無出挑之處,根本就競爭不過。
“大郎媳婦?”江麗娟挑亮燈芯,火光躍上牆角堆著的褪色繡架。
吳美麗光禿禿的指尖頓在半空。瓦罐裡醃菜咕嘟冒了個泡,混著外頭更夫沙啞的梆子聲。
“就......毛頭村的王維維呀!”
她突然壓低聲音,“秦大郎外出打戰沒死,如今封了異姓王,這北洲都是他的封地,王維維已經是北城王妃了,不過北城自從改名北陽之後,也被人叫做北陽王妃。”
吳美麗見江麗娟一無所知的表情,繼續說道,“現在浮雲山莊也被改成了兩個縣城,我們毛頭村歸到了新化縣。別說,你現在回去那裡也能領到田地和宅基地呢!”
燈花爆響,江麗娟手背濺上滾燙的蠟油。她想起王維維教他們辨識草藥時她的嘴臉。
她頓時面色慘白,羞愧和暗悔接連不斷。她當初怎麼就不知道交好王維維呢,現在去,她怕被人趕出門......
“大郎他娘呢,他娘在不在北陽郡?”
吳美麗見江麗娟這扭捏樣,就知道她也找過王維維的麻煩,惋惜道,“大郎他娘不在,就王維維和她的孩子們來了北陽郡生活,其他的都留在京城!”
江麗娟暗道可惜,要是大郎他娘在就好了,她和王維維沒什麼交情,和大娘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忽然,她眼睛突然睜大,剛剛還暗悔的神情瞬間被明悟取代,“你可以讓大炮去啊,王維維她兒子不是在嗎?你大炮小時候可是經常跟在王維維幾個孩子身後玩的!”
吳美麗搖了搖頭,“大炮那孩子倔,不肯去,二炮倒是想去,但是二炮那小子從小就嘴賤,跟二娃他們玩不到一起去。”
寒風卷著雪粒子撲進窗欞,江麗娟突然按住她手腕:“明兒我們自己去,總歸是一個村裡出來的,還是會看幾分薄面的。”
“嗯,也是,村裡誰家沒吵過嘴啊……就我們兩個……”
江麗娟咳嗽幾聲,打斷了吳美麗憶往昔。
倆人隨即相視一笑,頗有種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