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監宗正司——
經過一天的審理,寧王謀害十公主一案剛剛告一段落。
先是孔芪出面指證寧王,說明三年前他受到寧王要挾,引誘十公主,與之私定終身。後來皇上有意將十公主指婚薛睿,寧王就在幕後策劃,讓孔芪教唆十公主破壞這樁婚事。十公主不明真相,先將薛家小姐騙到案發地點,再從樓上跳入湖中,以此嫁禍給薛家小姐,最後十公主暴斃而亡,皇上大發雷霆,降怒薛家,導致瑞皇后與薛貴妃反目成仇。
寧王對此拒不認罪,不能對他用刑,大理寺卿郭槐安只好傳上第二個人證,既是十公主生前侍奉她的一名宮女。這名宮女供出十公主和孔芪私下書信來往,皆是透過寧王身邊一個小太監傳達,否則孔芪一介外臣,如何能夠掩人耳目和幽居在太廟中的十公主私相授受。隨後她又供認了事發當日,正是她將薛家小姐帶到觀海樓和十公主獨處。
再來薛睿和薛瑾尋上堂過審,再次證明了案發當日,十公主是自己從樓上跳下來的,與薛瑾尋並無關係。
本來只憑幾人空口白話,並不能給寧王定罪,但關鍵時刻,宮中又送來一樣證物,乃是瑞皇后從十公主的遺物中搜出的一份手記,經過驗證,確為十公主親筆所寫。上面清清楚楚記著她和孔芪是如何相識相知,並且提到了寧王暗中撮合,這與寧王先前所說,他並不知曉孔芪和十公主私情的供詞相悖。
郭槐安毫不留情地質問寧王:“王爺不是說你不知情嗎,那十公主的手記又作何解釋?”
寧王面不改色道:“即便這手記上面真是十妹親筆記下,也只能說明本王知道他們兩人私情,並不能證明是本王唆使孔芪誘哄她去自尋短見,逝者為大,本王不願往皇妹臉上抹黑,所以替她隱瞞,卻不想孔芪釀成大錯,不但不思悔改,反而以此構陷本王,完全不顧皇妹死後名節,我倒想問問,孔芪你這樣死咬著本王不放,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孔芪並不受他激將,郭槐安咄咄逼人:“那你是承認你知道十公主與孔芪私相授受一事了?”
寧王只能點頭預設。
郭槐安似乎就等著他這一句話,手中驚堂木重重一拍,高聲傳喚證人:“來人,傳前任太醫院藥判許施良!”
儘管寧王表面鎮定,但他驟然繃緊的下顎卻洩露了一絲慌亂,薛睿站在他不遠處冷眼旁觀。
很快,本該在三年前就告老還鄉死在途中的許藥判一瘸一拐地被人扶上公堂,跪在地上,供認了他的罪行。原來他受到寧王指使,私自篡改了十公主的藥方,新增了一味猛藥,導致本來有救的十公主死於非命。
而他在事後不久,就從太醫院離開,卻不想回鄉途中遭遇劫匪,船沉江底,幸得沿岸漁夫搭救,斷去一條腿,卻薄了一條老命。
徐施良聲淚俱下:“老朽一時鬼迷心竅,收受了寧王重金買通,事後追悔莫及,想來我為寧王做下這等陰毒之事,他又怎麼可能留我活口,可憐我一家老小皆被殘忍殺害,那一夥劫匪分明是寧王派人假扮的!老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不要,也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簡直是一派胡言!”寧王厲聲呵斥道:“本王與你素無往來,幾時指使你下藥毒害十公主性命?你一家老小途中遇害,又與本王何干!”
徐施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死死盯著寧王,從懷中取出一物:“王爺以為老朽就沒有半點防備之心嗎,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是什麼!”
只見他手心託著一塊奇形怪狀的琥珀,尖聲叫道:“當日我怕事成之後,你會殺人滅口,下藥之前就索取了王爺一件貼身之物用作防身,你只當它隨我一同沉入江底,沒想到我會活著回來吧!”
寧王一見此物,臉色遽變。
郭槐安讓人把東西呈了上來,起先只道眼熟,卻被薛睿道破這塊玉璜的來路:“如果下官沒有認錯,此乃御賜之物。幾年前聖上南行,途徑一地,有人獻上一塊龍形琥珀,琥珀當中有一條異蟲,生得蛇身鹿角,有鱗有爪極具龍形,聖上十分喜愛,但因那龍形缺了一爪僅有四爪,便將它賞賜給寧王。”
經他這麼一提醒,在場就有不少人回想起這件事,相互傳看了那塊琥珀,紛紛認定是御賜之物。就連一直迴護寧王的大提點,都不得不承認,這確是兆慶帝賞賜給寧王的東西。
郭槐安看著驚疑不定的寧王,冷笑道:“王爺能否為本官解惑,這一件御賜之物,又怎麼會落入一個與你素無來往的御醫手中?”
寧王咬牙切齒道:“這是栽贓陷害,這塊黃金珀,本王早在幾年前就遺失了,今日才知道它是被人偷去了!”
忠勇伯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御賜之物都能遺失,王爺的心眼也太大了。”
寧王臉色鐵青,卻無力辯解,不由地抬頭看向坐在主審位置上的大提點,指望著他能為他脫罪,可是他註定要失望了,面對如此周密的人證物證,一切證供都指向寧王,就算是大提點,也不能顛倒黑白,一味地偏袒。
“寧王確有謀害十公主的嫌疑,”大提點扭頭去與郭槐安商量:“只是這當中有些證供,還需仔細核實,才能論罪,本座以為,暫先將寧王關押到宗正司,待你我核實之後,再到華珍園稟明聖上,請求聖裁。”
郭槐安雖然很想當堂就處置了寧王,卻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眼看大提點已是讓步,便點頭同意了,幾位監審都沒有意見,這就意味著,寧王將要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監禁。
他強忍著沒有當場翻臉,任由大提點下令,被人“請”了下去,經過薛睿身邊時候,腳下停頓,冷冷一笑,壓低了聲音道:
“薛相好手段,我們單看誰能笑到最後。”
薛睿垂眸不語,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寧王自以為當年的事做的天衣無縫,焉知他早早就敗露了,薛凌南縱橫朝堂十數年,豈會被一個初出茅廬的皇子打壓的毫無還手之力,不過是因為皇帝的縱容,薛凌南才會低頭示弱,這一時的隱忍,也讓寧王變得驕傲自大,目中無人,有道是站得越高,摔得就越慘。
退堂之後,孔芪一干證人被郭槐安帶走,大理寺和宗正司各自保留一份口供,大提點回到太曦樓,任奇鳴緊隨其後。
閒雜人等退下後,任奇鳴便冷笑道:“想不到皇后為了對付寧王,竟不在乎十公主的名譽。現在是薛相和忠勇伯聯起手來,一心要將寧王除去,太書您若繼續為寧王開罪,他們下一步就會掉轉頭來針對您。”
朱慕昭踱步到暖爐前,攤平手掌,一邊取暖一邊道:“就算我不管寧王,他們遲早也會向我發難。不論他們誰想要那個位置,都必須要先過我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