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三。”蹲在花叢前,蘇紹卿開口。
“什麼事?”蕭景三叼著狗尾巴草。
“如果我將來真的走不出宮牆,沒能看到人間,你就灑一壺桃花釀在我的墳前,放幾串糖葫蘆,讓我知道這是什麼滋味。”蘇紹卿說。
蕭景三心中一緊,卻說:“不會有這一天。”
蘇紹卿搖搖頭:“世事難料,皇室最是混亂之地,我心中唯信任你和白蓮姐姐。她不善武力,又怕水,很容易被人欺負,如果我真的被誰害了,到時候還要靠你來保護她。”
蕭景三沉默了。
……最是信任之人,是白蓮和他。
但他自己心裡無比清晰地明白,將來最會做出傷害之舉的,也正是他。
正是因為他自己的這種極為清醒的認知,才讓他現在越發痛苦。彷彿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他的心臟,隨著耳朵聽到的溫和的字眼,火燒火燎般的痛苦越來越深。
宿命彷彿攀附在他脊背上的毒蛇。
他望著眼神清澈的蘇紹卿,終於品嚐到了“命運”二字是個什麼醜東西。它會扭曲你的理想,壓斷你的脊骨,刺穿你的理念,碾碎你的全身硬骨頭,最後站在陽光之下,趾高氣揚地告訴你——這就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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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這樣不可嗎?
非要這樣不可。
“殿下。”蕭景三突然說。
“嗯?”蘇紹卿說。
蕭景三按住自己的心口,壓住自己的心跳:
“逃走吧。”
“逃到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不要讓我看到你,不要讓我有機會找到你。一輩子。”
這是最後的警告了。
蘇紹卿眨了眨眼。
他捻著肩頭的一瓣桃花,疊成紙飛機的形狀,嗖的一聲,扎進蕭景三頭髮裡。
“……”蕭景三飛快扯下這幼稚的玩意。他的心理年齡遠超蘇紹卿,不喜歡這種東西。
蘇紹卿捻著花瓣,卻笑得篤定:
“蕭景三啊蕭景三,你忘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嗎?”
蕭景三愣然道:“我說什麼了?”
我說讓你逃跑啊!
趁我現在一頭腦熱,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趕緊永遠離開我的視線。去看你想看的紙鳶,看你想看的大同盛世啊!
“你說——”
桃花樹下,黑髮的少年彎了彎眉眼,幼小的身體,卻記掛著遠大於他的世間一切。
彷彿世界的一切浩瀚廣博都濃縮在了他小小的心中,不曾後悔,不曾忘卻。
“這宮牆外呀,也還是宮牆。”
少年捻著花瓣:
“這桃花樹外,也還是桃花樹。我是永遠跑不掉的。”
“而且,我也不會想逃。如果我走了,那些賣糖葫蘆的小孩子、那些做紙鳶的老婆婆、那些縫衣服的姑娘們,當我真的親眼看到他們的不幸,我就再也無能為力了。那才是最令我絕望的。”
“如果沒有束縛自己的枷鎖,一味地選擇慾望,人就不再是人了。”
“所以。”
少年笑了笑:
“就這樣吧。”
“我會努力活到實現大同盛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