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鐵甲碰撞的聲音在清晨的空氣中格外刺耳,靴底沾著的露水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印記。
書房外站著四個陌生面孔的帶刀侍衛,鎧甲上烙著皇城的徽記。
城主背對著門站在窗前,身上還穿著昨夜的錦袍,只是皺得不成樣子。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轉身,眼下掛著兩團青黑。
“昨晚你離開宴席後去了哪裡?”城主劈頭就問,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林霜眨了眨眼,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回房睡了。”
“可有人作證?”
“江元……一直在院外。”林霜的聲音越來越小,恰到好處地帶上幾分怯意,“伯父,發生什麼事了?”
城主死死盯著他的臉,目光像要穿透皮肉直刺靈魂。
林霜坦然迎視,瞳孔清澈見底,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書房裡彌漫著陳墨氣味和汗味,混合著窗外飄來的木蘭香氣,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渾濁。
“趙大人死了。”城主突然說,聲音壓得極低,“就在昨夜。”
林霜的嘴唇微微張開,眼中露出震驚,“怎麼會!昨晚還好好的……”
城主煩躁地擺擺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他轉身繼續望向窗外,肩膀垮得像被抽走了脊樑,“這幾日別亂跑,皇城那邊怕是會有麻煩。”
林霜乖巧地行禮退出,在轉身的瞬間才讓一絲冷意掠過眼底。
走廊上,李嬤嬤像只受驚的鵪鶉般縮在角落,見他出來立刻迎上前。
“小祖宗,沒為難你吧?”老婦人緊張地搓著手,“老爺也是被逼急了,皇城來的大人物死在府上……”
林霜搖搖頭,任由李嬤嬤拽著他快步離開書房範圍。
轉過迴廊後,他才輕聲問道:“趙大人……怎麼死的?”
李嬤嬤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後湊到他耳邊:“痰症!仵作剛驗過,說是夜裡痰湧上來堵了氣管。”
她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濁氣,“跟咱們府上沒關系,就是例行問話。”
“真可惜。”林霜低下頭,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神色,“原本還說能去皇城看看的……”
“傻孩子,那種腌臢地方不去也罷。”李嬤嬤突然紅了眼眶,粗糙手掌撫過他的發頂。
緊接著,她想起什麼似的岔開話題,“早膳想吃什麼?嬤嬤讓廚房做你最愛吃的杏仁酪。”
目送李嬤嬤蹣跚的背影消失在小徑盡頭,林霜臉上的稚氣一點點褪去。
晨光中,他單薄的身影立在廊下,像一柄出鞘的細劍。
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江元從假山後轉出,肩上還沾著晨露,顯然一夜未眠。
兩人默契地沿著偏僻小徑走向府後荒地。
這條路鮮少有人走動,野草蔓生。
江元走在前面,寬厚的背影像堵移動的牆,不時伸手撥開橫生的荊棘。
荒地邊緣立著幾棵歪脖子樹。
林霜停在其中一棵前,指尖撫過一道早已模糊的刻痕——那是五歲的他用石子劃下的,歪歪扭扭像條小蛇。
“是你做的?”江元突然開口,聲音低沉。
林霜沒有立即回答。
他蹲下身,撥開一叢茂盛的野莧菜,露出下面顏色略深的土壤。
這片土地比周圍略微隆起,盡管經過多年,仔細看的話,仍能看出不自然的輪廓。
“就像他一樣。”林霜輕聲道,手指拂過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