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卷著暖霧漫過窗欞，驚起池中一對戲水的朱頂鶴。
青冥趴在案頭逐頁翻看，忽然指著“截肢續脈術”的配圖驚呼：“這斷腿接駁的血管脈絡，比滄溟峰的星鬥圖還繁複！”
“劍修殺人，醫者救命，自然不同。”
林霜支著下巴笑，銀耳墜得意的晃，“等這書傳到人間，那些被庸醫耽誤的産婦、讓戰火摧殘的傷兵，都能多掙條活路。”
他說著，忽然瞥見玄金袍角掃過紫藤花架。
淩霄抱著劍倚在廊柱旁，不知站了多久，霜紋劍穗上凝著的露水正緩緩滴落。
“淩仙長來得正好！”
林霜起身，拿起書冊遞過去，靛青袍角在晨光中翻卷如蝶，“把這寶貝帶去人間，找個靠譜的書局刊印萬冊——我這裡收三成利，餘下的全換成藥材賑濟災民。”
淩霄抬手接住，指腹撫過書脊。
墨香從紙頁間滲出，混著林霜袖口沾染的艾草氣息，竟比問道崖的晨鐘更撼動人心。
“天地鐘擇你為主，原是為這個。”他嗓音低沉，玄金廣袖下的指節無意識摩挲劍柄紋路，“仙門修士求長生，你卻惦記著凡人螻蟻的生死。”
林霜赤足踩上溫熱的鵝卵石，踝間銀鈴驚散了池面倒影：“聖道聖道，總得做些配得上這名頭的事。千百年後，飛昇仙人都只會變成遙遠的傳說，但那些靠這書活命的百姓——”
他忽然轉身，晨暉為昳麗眉眼鍍上金邊，“會世代傳頌林神醫的功德。”
青冥捧著茶盤從竹樓走出，新焙的花茶在冰裂紋盞中漾開漣漪。
林霜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眯起眼享受舌尖回甘的蜜香：“淩仙長，分你半成利當跑腿費如何？”
“不必。”
淩霄將書冊仔細收進芥子囊，“問道崖的仙門大比今日開場，各峰精銳盡出，你……可要同去觀戰？”
最後半句輕得幾乎化在風裡，驚鳥鈴晃動的脆響恰到好處地掩住了尾音的顫抖。
他望著林霜的側臉，握劍的手緊了又松。
“打打殺殺有什麼趣兒？”
林霜懶洋洋蜷回竹榻，指尖戳著飄到眼前的花瓣，“有這功夫不如多曬兩筐車前草。”
紫藤花影掠過淩霄眉間，將他眼底的波動切割得支離破碎。
玄金袍角下的雲紋靴無意識碾過石縫間新萌的綠苔，留下道淺淡的痕。
“天璇峰主的青鸞舞劍，玉衡長老的星羅棋陣，介時我也會……”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嚥下更深的期許，“我以為你會想看。”
林霜噗嗤笑出聲，銀鎖鏈隨著笑顫亂晃：“淩仙長這是邀我踏青？可惜本公子——”
他忽然伸手拽住淩霄劍穗，臉色認真起來，“是真的不想去。”
溫泉霧氣忽然濃稠，蒸得淩霄耳尖泛起薄紅。
他後退半步掙開林霜的手，“你若改變主意……巳時開場。”
這話說得又急又快，像出鞘半寸又強行歸鞘的劍。
玄金身影化作流光遁去時，掀起紫藤滿架落花，紛紛揚揚的花雨落進溫泉池，恍若打翻的胭脂盒。
青冥蹲在藥圃邊揪薄荷葉，突然小聲嘟囔：“公子真不去呀？淩仙長昨夜特意來問您愛吃什麼茶點，今晨又特意去取了過來……”
林霜忽然笑出聲：“小管家公，你家公子我演技如何？可把你唬住了吧？”
他雙手叉腰，得意的笑，“朋友這般殷勤相邀，想要我去看他比賽，哪能真拂了面子——可若直說要去，又哪來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