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亮茫然不知,陸英擺擺手讓他自行離去。石亮走後,他思量半晌,自己暗暗笑道:“石亮回去將我私會各家門閥,秘密勾連朝官的情報呈上,定然叫孫元顯那小子也輾轉反側,重新掂量掂量,我豈是容易拿捏的軟柿子!”
正想到此處,皇甫思又來稟道:“有國子監學子數人求見。”
陸英命他將人迎至堂上,又忙更衣戴巾出來相見。一見陸英,幾人齊施禮道:“拜見祭酒大人。先生金安。”
陸英笑著還禮,挨個打量來的四位學子,卻只認識一位楊弘楊休元,乃是尚書令楊元琳之子。其餘三位卻叫不上名號。
好在學子們也知道自報家門。原來都是當初策論寫得好的,徐羨之、傅亮、王韶之三個名字,陸英雖對不上真人,但都是有印象的。於是心中大喜,熱絡地招呼他們落座奉茶。
陸英知道如今王孝伯兵敗被誅,楊元琳在朝中更加孤掌難鳴,但沒想到楊弘竟然會前來拜見。看來,楊家的處境比預想的還要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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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問些學業之事,問之前定的章程有沒有一直執行。
四人恭謹對答,皆言自從祭酒大人推行新規後,國子學果然面貌一新。陸英也不知是恭維還是實情,暗暗打算空閒時還得去親自看看才放心。
相談既久,難免又談到國政朝局。楊弘等對如今孫元顯把持朝政,亂行遷三吳“樂屬”入建鄴之策深有牴觸。也對孫元顯身邊,張法順、桓敬祖、謝琰、楊謐、劉驍等人極為不齒。
楊謐作為中軍長史,倒是依然混得風生水起,其人太過圓融,或許這才是世家公子存世之經。
四人坐了許久,終於要告辭離去。到了階下,還是徐羨之忍不住道:“先生,我等才雖駑鈍,您若是需要,我等願意去洛陽以效微勞!”
陸英笑道:“幾位都是大才,將來定有一日成國家棟梁。只管安心就學,靜待時機即可。”
徐羨之深施一禮,轉身灑然離去。
第二日,陸英換上儒衫,戴上進賢冠,一人獨步往國子學而來。
國子學如今確實比往年大有不同,門吏衙署一見陸英趕緊施禮,還要殷勤地為他帶路。陸英拒絕了他們好意,只想自己隨便走走看看。
各處學館書舍都打掃得整潔乾淨,但由於陸英留下的學子不多,大部分子弟已被他除名,是以看著較為冷清。
也有練射御的,也有習翰墨的,也有誦經記典的。
陸英走了一遭,竟無有閒人迎面碰上。他心中深感奇怪,自己當年偶然妄為,難道真有這麼大奇效?這幫官宦子弟,不學文不習武,以門第家世照樣可以出仕升遷,何必如此專心向學?
走到一株大樹下,終於看到兩位學子坐在此處說笑閒聊,陸英莞爾,緩步走上前,卻聽到一名學子口中道:
“月既失蹤影,化為雲仙子。白衣風飄雪,青絲垂雲瀑。明眸神墨畫,秀項如和玉。纖纖潔素手,玲瓏冰皓足……
“嘖嘖,我若是得如此美眷,定然心滿意足,何必求什麼富貴功名,只願老死於溫柔鄉中矣!”
另一人駁道:“那是你!祭酒大人何等英傑,豈肯如此不圖進取!餘飛奔於前兮,忽焉向後,進退趨言兮,百尺千尋。終難得其真幻兮,空耳目其萬端。併為歌詩兮,詠以意憐。欣往走奔兮,忘爾孤年。煙散鳥還兮,樂盡山空。皎皎明月兮,卻出其間……
“你聽聽,祭酒以歌言志,說得乃是求道尋真,宏志於天下,超邁於千古,你也就能讀出些兒女情長。”
陸英暗笑,這兩人分明是在吟誦自己的《明月賦》,不過第二人所說,真真令自己汗顏。當初不過即性而作,心中思念愛妻難以排遣,哪裡有什麼天下大道,千古宏志了!
第一人又道:“你太過牽強附會!他日見了祭酒,定要與你問個明白。”
第二人道:“那是自然!祭酒大人名揚九州,功蓋四國,我早就想一睹真容了。可惜,你我來的晚,沒有趕上祭酒雷霆手段整治國子學之日。”
第一人笑道:“若是趕上了,說不準你我就被除名了!”
第二人道:“我說要專心讀書,你非拉我來此閒扯。這若是讓楊休元看到,又要去博士們面前聒噪了!”
第一人道:“走了個王曇亨,還有個楊休元。若無此二子,我等國子世胄,何必如此辛苦!”
第二人道:“休得胡言。楊休元之父楊令公,那可是當代名士翹楚。他支援陸祭酒改革國子學,也是一番苦心。
“再說了,以前的國子學何等不堪,自從陸祭酒立下規矩,楊休元、王曇亨二位公子率先垂範,你看看現今,大吳國子們,哪個不是意氣風發!”
第一人冷笑道:“那又怎樣!如今會稽王貪酒厭政,朝廷大事皆由中領軍做主。你看看那張法順、桓敬祖、楊稚遠之流,誰人精習六藝,誰人通曉經籍?反倒高官顯宦,風光無限。而王曇亨身首異處,陸祭酒困居洛陽,於國家社稷又管得何事!”
陸英聽到此處,忍不住道:“王曇亨……王公子,如今不在了?”
兩人大吃一驚,見他儒冠青衫,面容英俊,文質彬彬,第一人乃道:“兄臺也是剛入國子學不久吧。想必也是被父祖逼著來吃苦的!王曇亨與其父王孝伯一同伏誅,早就是往事塵埃了。”
陸英嘆息一聲,拱手道:“方才聽二位兄臺高論,只知國子學能有如今氣象,全憑楊休元、王曇亨二位公子。卻不知何以這二百學子皆能誠心跟從,僅僅是因為他二人門第為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