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心中十分敬佩楊子敬才略人品,雖只見過兩面,但儼然已如故交。這天來到武岡侯府,看望他傷勢。
楊子敬之父逸少是故楊丞相親侄,父子二人久不在京為官,所以仍住在武岡侯府。陸英先見過楊謐,二人一同入內院楊子敬居處。楊謐已升任黃門侍郎、中軍長史,可謂少年得意。
此刻院中還有另外兩人,楊謐引薦過,一位是楊府長公子,秘書監楊珣楊元琳;一位是楊子敬內弟,故郗太尉之孫郗暉。
楊子敬臥在榻上,右腳未著鞋襪,腳底炙創嚴重,已是傷了筋脈,恐怕此生都無法如常行走。
陸英悲慼言道:“子敬兄,何苦如此!想君天下名士,竟忍心自殘,令人痛如在身。”楊子敬苦笑嘆息,並不發一語。
京口郗暉亦嘆息道:“姐夫與阿姊夫妻情深,少年結髮,如今聖上下了這樣的旨意,我等臣子又如何抗拒?姐夫不必過憂,縱使你與阿姊和離,我兩家仍是姻親,來往走動自可如舊時一般。”
郗暉此次入京,是朝廷拜他官職,已命他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太子右衛率,算是對郗家的補償。
楊子敬聽他如此說話,心中更慟,不禁流下淚來。郗家為了名位富貴,竟也願意讓自己女兒離婚,讓他這個女婿另娶公主,教他如何不感嘆世態炎涼。
楊元琳不忍他如此自毀,忙勸慰道:“子敬莫悲。我與你同病相憐,也曾被謝太傅退婚,如今縱然天家公主,也不能以勢壓人。我這便入宮覲見陛下,直陳道理,定要為子敬討個公道!”
陸英讚佩他豪爽仁義,脫口道:“陸英亦願同往!即使人微言輕,也誓同元琳兄共進退。”楊元琳詫異望了他一眼,見他不似諂諛之人,其情真切,不免暗暗感慨。
郗暉忙阻攔道:“萬萬不可!陛下已有明旨,元琳兄此時入宮陳奏,定會惹怒陛下,恐招來禍端。”
楊元琳傲然一笑,言道:“楊珣豈是懼禍之人?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華亭不必多慮,我一人足矣。你且稍待,我這便入宮。”
陸英見他執意獨往,也知自己在陛下面前並無情面,去了也無用。
郗暉與他楊家位勢懸殊,哪敢再言。楊謐向來敬畏大兄楊元琳,一句話都不敢勸說。楊子敬有傷在身,且心思渙散,也未出言攔阻。
陸英心憂楊元琳入宮覲見不知如何結果,又勸勉了楊子敬半日,便返回太傅府中。其實,楊元琳乃立國元勳楊丞相嫡孫,素有名望,即使出言不遜,天子也不忍問罪於他。
當日,楊元琳一番慷慨切諫,天子雖不能從其言,但深深愛重他才學品行,反而對他大加賞賜。
當即升遷為尚書左僕射、徵虜將軍,領太子詹事。楊元琳伸手不打笑臉人,也無可奈何,阻攔長公主下嫁的話便再無從出口。
過了數日,新年將近。楊府遣人告知陸英,太子詹事請陸英入宮,協助著作郎整理典籍。陸英疑惑不解,為何召自己入宮整理典籍。難道是皇室有道家典藏,著作郎辨識不清,才要他去協助。現在也容不及細思,匆匆隨來人往大司馬門而去。
吳國建鄴宮,依照天象與周禮,作中軸對稱佈局,多重城垣緊湊,宮殿壯麗巍峨。殿閣崇偉,宮室綺麗,正殿太極殿面闊十三間,窮極壯麗,冠絕古今。
整個宮城包括百官議政的尚書朝房,皇帝朝宴的太極殿、左右殿以及後宮內殿,御園禁囿等。
此宮城又稱臺城,早年間毀於戰火,謝太傅秉政期間排除艱難,重修宮殿,只為彰顯上國氣派。
陸英隨來人一路往北,至北極閣南,此處建有儒、玄、文、史四館,收藏皇室書籍。楊元琳在玄學館內,焦頭爛額的翻檢如山藏書。
見到陸英不由喜道:“華亭,我聽稚遠講過,你自幼博覽道玄雜書,學問極廣。陛下命重新修整文學館典籍,我等皆是孔門弟子,於此佛道陰陽諸般玄學都不擅長。特請示過陛下,邀請你來幫忙,不會怪我多事吧?”
陸英笑答道:“元琳兄能記得陸英,已是倍感榮幸,豈敢怨怪!再者我自幼喜愛讀書,閒著無事,來此翻翻書,正合我意。”
楊元琳加意讚許,便留下陸英在此整理收錄,他去與王元達、郗暉、王孝伯等人研究文史儒學。
皇帝特旨命他四人入宮講學,研習經藏,對他們信任有加,悉心栽培。
王元達正是王國寶之弟,才情曠達,不拘禮法,深受皇帝喜愛。
郗暉不必提,王孝伯乃是皇后兄長,素來簡在帝心。雖然皇后早亡,但皇帝愛重其才,寵遇不減。
因其人忠直敢言,少有才名,又是國舅至親,本來兩三年前就要升任中書令,恰逢其父過世,丁憂去職年前才返京。朝廷加封吏部侍郎、建威將軍,領太子詹事。
陸英漫步館內,見秦書周簡汗牛充棟,歷代百家玄學經籍浩如煙海。也不焦躁,分門別類,按年代遠近細細登記。
不知不覺,夜已深沉,陸英及其他四名文學儒士沉醉忘記時辰,仍秉燭在館內勤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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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天子雅好文學,擅長書法,並常常賦詩言志。數月前朝廷已經下旨,恢復前朝國子學,與已有之太學並立,專門令公卿子弟入學。
還將要在國子學內修建夫子堂,祭祀孔子與講學之事合二為一,達到弘學尊儒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