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仍憤憤不平,一會兒盯著檀老饕,一會兒盯著陸英手中的魚炙,恨不得衝上來生搶。
陸英在他注視之下,更加風捲殘雲將那魚肉品咂乾淨,只剩一副魚骨。
檀姓老者笑道:“想吃魚,自己去釣。誰說那魚必是你的,老夫釣的魚想送誰就送誰,你趙天真休要無理取鬧!”
原來這老道士本是恆山翠屏峰天真道人,姓趙不識原名。因堅信有一日必能羽化飛昇,將身體只視作臭皮囊,數十年不沐浴洗漱,又被稱作髒道人。
姓檀老者是此地弘農郡檀山人氏,人稱檀山仙釣,或百丈太公,自號檀飛熊。天真道人又責備了幾句,走到痴立崖邊的神樹法師身旁,一把將其推開,拿起釣竿就要釣魚。
神樹見他伸手來推,下意識出掌招架,誰知竟沒碰到那道人一片衣角,巨力之下,身體不自主向後退了十來步方才站定。
只看那天真道人手握釣竿,眼睛盯著河水,忽而一甩釣竿,那垂綸瞬間筆直刺出,就像柔軟的絲線突然變成了冰凍的細繩。
天真道人輕輕一提,絲綸好似又變為騰雲蜿蜒的長龍,帶動魚鉤飛騰而上。百丈之下有一尾一尺半長鯉魚躍出水面,直躍上懸崖,正落在檀飛熊腳邊。
檀飛熊將手中剩下小半魚肉架在火邊,伸手摺下一根樹枝將魚穿起,慢慢烤來。
天真道人釣竿又是一甩一提,一尾更長了幾寸的魚應聲落在檀飛熊身旁。他還待再釣,檀飛熊出言阻攔道:“夠了,臭老道,老夫一次只烤兩尾魚。你釣的再多,那幾個和尚也休想分得一口。”
天真道人無奈作罷,看來美食至味註定不能一次吃到夠,惹惱了檀老饕,可沒人能烤出這麼絕的魚炙。
神樹見這兩個老頭半點沒有分自己魚肉的意思,敢怒不敢言,只得遠遠尋個上風頭暫歇,免得口水流下來。
他仍緊盯著陸英,欲等老頭離開後,再尋他算賬。
那天真道人見檀飛熊專注烤魚,不知從髒兮兮的道袍內何處捧出一罈酒來。臉上掛著討好兼得意的笑,說道:“檀老饕,貧道不白吃你的魚炙。看!這是貧道在黃河中偷上官船,順的貢酒。”
說罷開啟壇封,一股香冽酒氣噴薄而出,天真道人嗅了嗅鼻子,閉著眼睛道:“九醞春釀,產自魏武皇帝,曹孟德故鄉—譙郡。以上好稻米、糯米、粳米為材,九蒸九釀而成。嘖嘖……‘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陸英看他果然天真質樸,同為修道之人,自然生出親近之感。便起身施一禮道:“晚輩三茅山陸英、陸華亭,見過道長。”
天真道人擺擺手讓他坐下,眼睛只盯著烤魚,似乎怕檀飛熊不留神烤糊了,手中抱著酒罈,生怕不翼而飛。
口中道:“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人無知無慾,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而無不為。年輕人,修道先果腹,飢餓之人豈可與言大道!那幾個和尚是你引來的吧,是不是你偷了人家女兒、妹子?才對你窮追到此。”
陸英聽他故意貶損神樹和尚師徒,心中好感更增,笑道:“那和尚有沒有女兒,在下倒是未曾見過。卻是誣陷晚輩殺了他們主子,因而欲取我命回去盡孝心。”
天真道人笑望了他一眼,並未再答話,耐心等待魚肉成熟。
不一時,檀飛熊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布袋,將兩條鯉魚身上灑了些許佐料,遞與陸英及天真道人,請他二人享用。
陸英正要辭謝,天真道人早將兩魚都搶在手中,把酒罈扔給檀飛熊,自顧自大快朵頤。檀飛熊接過酒罈,仰頭飲了兩口,連聲稱讚。隨手又遞給陸英,請他品嚐。
陸英接過,對壇痛飲數口,一日夜滴水未進,早已口渴難忍。天真道人邊吃魚,邊對他道:“慢飲,慢飲!如此美酒,你拿來飲牛,豈不糟蹋了!”
陸英笑道:“前輩見諒,在下一時口渴,對不住了。”天真道人搶過酒罈,飲了兩口,又遞還給他,繼續解決魚炙。
陸英再飲了數口,將酒罈放在道人腳下,便欲致謝告辭,實不想讓兩位前輩看得輕了,以為自己怕了神樹和尚。
卻聽天真道人邊低頭咂弄魚骨,邊道:“檀老饕,今日吃了兩尾黃河大鯉魚,適足勾起貧道的饞念,頗覺不盡興。常聽人言。‘洛鯉伊魴,貴於牛羊’。牛羊貧道常偷來吃,卻沒吃過伊魴洛鯉。你說可憾否?”
檀飛熊笑道:“這有何難!你我即刻同去,明日早晨,就能彌補此憾!”
天真道人拍手讚道:“正是這般!說去便去。年輕人,可願同往啊?貧道性子疏懶,捕魚之事就交給你辦!”
陸英知他二人好意,心內一暖,便道:“謹遵前輩之命!白吃了天下第一等美味魚炙,該當在下捕魚。”
三人大笑,起身往東行去。神樹法師忙起身欲在後跟隨,但見老道士一手抱著酒罈,一手拿著半尾魚炙邁步而歌。
檀飛熊左手抓著小道士手腕,衣袂飄飄,如凌波仙人。神樹師徒用盡全力,卻越落越遠,盞茶功夫已不見前方蹤影。
不由得神樹不驚怒交加,只怪小道士運氣太好。
喜歡八關鎖鳳邑,公子褐裘來請大家收藏:()八關鎖鳳邑,公子褐裘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