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殿下游山玩水膩膩歪歪這一路甫到京城就被迫叫了停。
方侍郎百忙之中涕淚縱橫的奉旨迎出城去,身後跟著在京城亂局裡憋火憋氣死撐著脊樑骨的嶽小將軍,兩棵打了蔫兒的蘿蔔纓子杵在城門風口,眼巴巴地等著肅王殿下那一路懶散的馬車晃晃悠悠地停在十來丈遠的跟前。
嶽無衣遠遠望見肅王一行車馬,著實吃了一驚。
少年郎跟著這位主子年頭近旬,十分清楚肅王殿下向來典型的死鴨子嘴硬鐵骨頭硬撐的秉性,哪怕重傷得隨時能從馬背上直接撅過去,也從未動過坐馬車趕路的念頭……
嶽無衣繃著嘴角心裡發慌。
肅王在南境身受重傷之事在朝堂裡溜縫兒傳得邪乎,寧貴妃提心吊膽地託人跑到肅王府和金吾衛去問,得了付杭的勸慰也難安生,倒是嶽無衣琢磨著自家主子十之八九是懶得在京城這一團亂麻裡摻和一腳,能拖一天是一天。
誰知肅王竟然傷到了時隔月餘尚且連馬都不能騎的地步——這人難道是傷成零件兒了不成?
嶽小將軍吞嚥了一下,自顧自地琢磨出一腦門子冷汗。
方何約莫是心大,沒想那麼遠,一見車馬停下就扯著嶽無衣迎上前去,剛走兩步就遠遠看見肅王殿下從馬車上嘰裡咕嚕地滾到地上,揚了半身高的塵土。
嶽無衣定睛一瞧,只見肅王一襲玄色袍服的肚子上十分明顯地落了一隻腳印——估麼是被車裡人卯足了勁兒一腳踹下來的。
果不其然,肅王滾到地上方才“誒喲喲”地嚎了一嗓子,楊不留就掀開簾子憂心地望了他一眼,見這人沒臉沒皮地拋了個倒牙的媚眼兒適才鬆了口氣,團著車廂裡的輕紗外衫砸到諸允爅臉上,再紅著耳朵尖兒縮回車廂裡。
方何瞠目結舌愣了半天,吃了一嘴灰,回過神兒來啐個不停,絮絮叨叨地覺得肅王殿下光天化日之下總粘著人家姑娘家甚是不妥,這不就是耍流氓麼。
嶽無衣也跟著怔了半晌,瞪著眼睛看著林柯周子城那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回過味兒來,萬般認同地點了點頭——合著他方才那點兒憂慮純屬杞人憂天,這主子純粹是風流的秉性上了身,仗著自己有點兒頭疼屁股疼的毛病,賴在溫香軟玉身邊為所欲為。
呸,流氓。
諸允爅撈起糊了滿臉的輕衫,起身抖了抖衣裳,被自己這沾了滿身的塵土嗆得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扭頭揉了揉鼻子,抖著扇子閒庭信步著溜達到兩棵蘿蔔纓子身前,闔起扇子一人悶頭敲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怎麼好意思地問道,“那個……方大人,馬車還有地方嗎?不留不讓我上車了……”
“有倒是有——不過這車不白坐,還得有勞三殿下隨下官走一趟。”方何憋著樂,清了清嗓子,勉強頂著一臉嚴肅正色,“南境和五軍營之事有待商榷,皇上特意讓下官和嶽將軍一道來迎,華庭殿有請。”
肅王倒不吃驚,或者說路上早有預料。依著肅王對自己親爹的瞭解,洪光皇帝必然會對南境諸般不能親眼所見之事心生疑慮,偏要多方打探方能安心。諸允爅只道他父皇十之八九會在他甫到京城時就詔他入宮,提早換了一套端莊的袍服以備無患——孰料楊不留被他鬧得煩心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就應當讓你不到應天府就被提溜進宮裡”竟一語成讖,抓他的人都堵到城外數里。
偏偏受領君命的方何一時也拿不準洪光皇帝這心血來潮所謂何事,挑挑揀揀說了說近來東宮並著朝堂上的風聲走向。諸允爅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瞧著這侍郎大人蹉跎的一張臉,心裡大概有了點兒底,此行進宮,八成是糟心的事兒佔了大半。
楊不留在車廂裡順風聽了零零落落的幾個字,探出頭來遠遠地望了諸允爅一眼,肅王殿下正凝著神色粗略地問了問宮中朝堂的現狀,後腦勺兒長眼似的回頭笑了一下,朝著豎起耳朵關注著這邊的小將士們打了個響指,“林柯,你先帶不留回府上去。周子城!過來,跟我走一趟。”
林柯離得老遠應了一聲,但沒急著調轉馬頭,回身先叩了叩車廂,挑簾問了楊不留一句才動身。
方何先一步回到馬車上,嶽無衣挨在肅王身邊抱著胳膊納悶兒,搭著肅王的肩膀沉聲問道,“誒主子,林柯不是說忙完就要去東海嗎?怎麼還跟著不留穿一條褲子了?不去替他爹守著東海關口了?”
一別數月,少年郎忙得腳打後腦勺兒竟然沒誤了竄個子,原本得稍微耷拉著眉眼瞧他,這會兒竟然差不多平視了——諸允爅屈起胳膊肘在嶽無衣腰間懟了一下,讓這位當了統領的少年郎站得有點兒正形,“這話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這麼彆扭呢……今兒晚上要是還能囫圇個兒的從華庭殿裡走出來,回府上吃飯再告訴你。”
肅王這廂被洪光皇帝詔進宮去興師問罪,楊不留那廂也沒閒著,剛踏進肅王府就被堵了個正著。
念兒得知肅王一行歸日,一大清早就跟著老林一趟一趟地往王府門前跑,瞧見她家姑娘瘦得風雨飄搖地從馬車上下來,眼淚霎時糊了滿臉,嗚嗷地撲了過來,抱著楊不留痛哭流涕了半晌。
楊不留一時失笑,耳畔被念兒嚎啕大哭震得嗡嗡直響,她一邊摩挲著小丫頭的背,一邊跟林管家說了說肅王奉旨入宮的事兒,見這小丫頭哭個沒完,索性就著抱著念兒哄的姿勢,又問了問今兒肅王府有沒有急著要處理的瑣碎。
老林這麼多年歲不白活,有條不紊地應聲答話安置馬車,末了十分丟臉地把那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小丫頭從楊不留身上扒下來,嘆了口氣道,“府上倒沒甚麼事兒,無非就是之前院牆著火重新修繕的賬得姑娘過目看看,不急。不過……”老林稍微側身,點了點巷口方向的馬車,“陸老闆和一位莊望莊老闆來了,正在別苑裡候著姑娘呢。”
楊不留一怔。
陸陽莊望歷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楊不留臉色不太好看,提著裙子快步往裡走,“說了甚麼事嗎?”
老林難得支吾了片刻,跟著楊不留走了幾步適才道,“旁的我也不清楚,不過前日西域那邊來了人,看著情形不大好,宮裡宮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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