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黑市當鋪這小小一枚石子,激起千層暗湧波浪。
玉老闆的長街生意沒甚麼人敢翻個底兒掉,到頭來只能揪著當鋪賬簿做文章,查來繞去躲不開文家和秦家的陳芝麻爛穀子,京兆府無權深究,溫如珂拉著昭王府鬧事的侍衛託詞避開,大理寺虞淇這狐狸成精查到半路隱約察覺不妙,囫圇個兒地往玄衣衛那兒稟報——孫誠這沒眼力見兒的這會兒想著事事搶先,等江樓察覺到此事事關當年兩件不便昭告天下的荒唐破事兒的時候,孫副統領已經當著洪光皇帝和懿德太子的面把查明文家為栽贓時州收受賄賂和秦守之曾帶人暗中除掉西域細作的實情一股腦兒的抖了出來,壓都壓不下去。
而投擲石礫的始作俑者這會兒正在“改旗換幟”的土匪窩裡,追著從應天府遞信而來的肥鴿子滿院跑。
諸允爅一大清早被跟衙門官差掐架的虎二拉去評理,楊不留眼巴巴地看著鴿子追不動逮不著,只能跟這站在房簷上耀武揚威的小混蛋大眼瞪小眼,末了舉手放棄,等著這小肥子什麼時候餓了再自己飛下來。
陶侃風塵僕僕地跨進門時正被屋簷兒上的肥鴿子“撲稜稜”砸了個正著。
山匪寨子理該清點的物件兒碼了遍山,肅王親自監督行伍練兵,陶侃先鑽進吼聲震天的校場裡跟肅王殿下碰了一面,灰頭土臉地爬上山寨小院,呵斥帶喘地被那體重堪憂的肥鴿子砸得頭暈眼花不說,腦門上順帶著還被騰空拋下一泡鴿屎,好一番狼狽不堪。
楊不留給陶侃遞了個帕子,掐著肥鴿子的脖子跟陶大人賠禮認罪。陶侃倒黴歸倒黴,倒還不至於跟一帶毛的畜生置氣,匆匆拾掇拾掇自己這身兒見不得人的模樣,就著一壺涼茶,跟楊不留唏噓說起京城這些日子的淒涼景兒。
陸陽這隻肥鴿子捎來的信箋開篇說的跟陶大人帶回來的訊息大致相同,無非是太子捏著兵符不幹人事兒,姜陽被問責,兵部如今就是個空殼子,朝堂之上一窩蜂的言官拍板,京城守衛只有聽從差遣的份兒,倘不是洪光皇帝為了南境駐軍出面提點了一下,懿德太子八成還能把任命武將的事兒往後拖。
信箋後半則是陶侃離京之後發生的事了。
昭王府侍衛惹事惹到了黑市當鋪,文思齊和秦守之的舊事被孫誠稀裡糊塗地刨了個底兒朝天——這事兒捅到了洪光皇帝跟前,諸榮暻臉色黑得出奇,當年涉及追查暗殺西域鷹犬的舊人盡數被江樓找茬兒送去見了閻羅王,以免日後再淪為他人口實。孫誠原本抱著邀功之心,壓根兒沒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偏又不好無緣無故的請罪惹人多想,只能暫時夾著尾巴不敢妄動。
倒是文尚書一事沒甚麼後話——時州這陣兒像是成了洪光皇帝的心病,沒事兒總掛在嘴邊兒唸叨,偏還不做深究,讓人摸不清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文思齊整日裡為了欺君瞞上的罪過提心吊膽,稱病當了小半個月的縮頭烏龜,沉不住氣地找懿德太子長談了好幾回,卻始終懸而不放。
楊不留倒不意外,與秦守之當年替諸榮暻暗殺西域細作之事相比,時家一案的真相乃是諸榮暻受人矇蔽,洪光皇帝八成也在琢磨著這案子翻出來對他這龍椅寶座的影響是好是壞,畢竟南境駐軍時州舊部不佔少數,人情面子孰輕孰重還有待幾番掂量。
陸老闆正事交代完之後另附了一張賬單,上面明碼標價地記著玉琳琅訛了他官府來人連打帶砸的物件兒和被勒令關門一個月少賺的銀兩,義憤填膺地讓楊不留賠錢,信紙背面又彆彆扭扭地寫了一行小字,“你託陶大人帶回來的長命鎖含煙很喜歡,念在我娘子的份兒上,這賬姑且先擱下。”
楊不留無聲地笑了笑。
陶侃掀起眼皮看她。
陶大人對這位楊姑娘的所作所為略有揣度,就事論事還算賞識,但顯然不想劍走偏鋒往這片不知深淺不知清濁的水裡蹚步子。他話一說完便不多言語,咕咚咕咚喝了一整壺涼茶,那廂楊不留才讀完京中捎來的簡訊——楊不留瞧得出陶侃並無盪滌朝堂的遠志,信中所述也沒怎麼同他提及解釋,只概括著撿了幾句說了個大概,便折了信箋準備燃了去。
陶侃皺了皺眉。楊不留腕子上的傷痕總算長合結痂,但乎噶爾下手狠毒,傷痕時隱時現地露在袖口外,猙獰得細皮嫩肉書生出身的陶大人一陣頭皮發麻。
“對了,楊姑娘竟也認得溫二?”陶侃沒茶可喝只能擺弄著茶杯,“他送我離京的時候還問呢,問楊姑娘和肅王殿下打算何時啟程回京?”
溫如珂“拖家帶口”任職京兆府一事陸老闆早有傳信,楊不留不意外,回頭笑眯眯地問,“有事?”
“他沒細說。”陶竟澤一聳肩,“就是知道楊姑娘傷勢的時候多問了這麼一句……”陶侃話在嘴邊兒,還想著給自己“自作多情”的舊友找補找補面子,把他的特殊關照扣上了一頂大愛仁義的帽子,“楊姑娘你放心,溫二他就是見著寡婦遭難都要關心一下的脾氣,沒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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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不留嗆了一下,又不好解釋太清楚惹亂子,只好苦大仇深的擺了擺手,表示她不介意。
如今南境將領的行賞任命落了下來,肅王一行也到了該啟程回京的時日。
起初窩在土匪窩裡不走是因著諸允爅和楊不留兩人一個不如一個的傷勢,楊不留一步三晃地同郎七交涉西域鷹犬的諸多瑣碎之事,諸允爅還得隨著陶侃在南境這爛攤子裡替他撐場面,好不容易各方落定,陶侃頂著肅王的託付回應天府覆命,休養生息的諸允爅卻依舊沒急著動身回京。
南境招安的事兒諸允爅始終放心不下。
雖說搪塞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孫誠,但這漫山遍野的土匪究竟能不能擔得起南境駐軍的重任始終無可預見,單就虎二那麼一位隨時隨地能揭竿而起的混賬就夠諸允爅操心,更何況還有諸多被武力拿下心有不甘的山頭,所思所及盡是捉摸不透的隱患。
然而當著孫誠的面兒,海口已經誇了出去,但凡這些位浪蕩度日的山匪大爺招安的日子過不舒坦,這責任還是得扣在他肅王的腦袋頂上。
諸允爅一張八風不動的麵皮底下七上八下忐忑得很。
這麼練兵壓制一練就是三伏,陶侃溜溜達達京城走一遭都回來了,諸允爅這連月不休的督導才總算小見成效——是以陶侃拿著任命南境武將並著招安山匪後續功過賞罰的聖旨回來,諸允爅這才暫時放下懸著的一顆心,收拾安頓了一番,準備啟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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