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謇一邊兒幫他燒柴火一邊兒笑著打趣問他,“還闖蕩江湖……你哪兒來的錢?”
言歸寧理直氣壯,“……打劫。”
楊謇氣得直樂,“重操舊業是吧?你可打住,滿世界飛我哪兒逮你去。倒不如趁著這幾年多賺些錢,到時候……咱倆把不留的嫁妝捲走,我跟你一起闖江湖去。”
那時候言歸寧是當真被這麼個傻子糊弄得想放下仇恨了,甚至想著,往事湮滅在一去不返的日子裡許是也不錯。
——直到三年前。
言歸寧眉頭微皺,許久難以舒展,“他當捕頭的年歲挺長了,但負責進出城貨品的清點卻是四年前才接手,他差不多就是那時候,無意撞見了陳老闆拉著幾車金礦卻謊稱是煤鐵的事,這才恍然當年李家遭劫的案子許是有蹊蹺,回來找我逼問了來龍去脈,差點兒沒當場提刀衝出去。”
言歸寧想起楊謇當時憤怒得幾乎燒了眉毛的表情便啞然失笑,“但他氣過一陣子就沒再提起此事,我還以為他是怕我難過不便再讓我掛記——沒想到……”
諸允爅臉色沉靜,半嘆半慨的氣聲道,“沒想到,楊捕頭竟然一直在暗中蒐集證據調查此事,還翻到了當年先生的書稿,不料意外被官府察覺……”
言歸寧在發悶的胸口上捶了兩下。
當初勸他放下仇恨的是楊謇,到頭來為了幫他洗雪冤屈報仇而死的也是楊謇。
諸般往事實在難堪。
言歸寧覺得老天爺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了。明明造孽的是他,殺人的也是他,為何到頭來,那些命數都不償在他身上呢?
諸允爅看著言歸寧臉上的沉鬱悲痛漸漸化為暗光縮回他的眼睛裡,許久方才問道,“先生如今還想報仇嗎?”
言歸寧愣了一下,苦笑道,“我的心都死了三年了,哪還有力氣報仇啊。”
楊謇說的話他這輩子就沒聽過幾句,如今人都不在了,他老大不小的叛逆給誰看呢?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了,聞戡都如今氣數已盡,我連落井下石捅他一刀的氣力都懶得出,大仇既報,我也就沒什麼遺憾了。”言歸寧耷拉著腦袋捏著自己手指,“至於不留……難說她知道真相之後會怎麼看我,其實怎麼看都是應該的,但我不想讓她憋著自己……”
他話停頓在這兒,驀地抬起頭看向諸允爅,“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能不能護得住她?”
許是聽了言歸寧的往事,諸允爅最初單純的討好裡萌生些許敬畏——在言歸寧的眼裡,楊不留承載著他生命的延續和所有的希冀。
諸允爅心裡微微一酸,大抵是覺得,他總要比旁人待她的好少了那麼些許。
他沉聲,鄭重執禮,毫不猶豫。
“我定護她,至死不渝。”
二更聲響,楊不留才慢慢悠悠面色無虞地回到藥鋪。
溫如珂不安得很,說甚麼也要親自送她回家,平日莽裡莽撞的宋錚卻沒吭聲,只把馬車停在街口,囑咐她路上小心。
楊不留提著一口氣,每一次吐息都覺得胸口鈍痛——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她心口,不上不下地壓著她的心,可她慘兮兮的尊嚴撐著她,不敢讓他們發現。
肩上的曲柳木箱沉得要命,楊不留走了沒幾步路就蹲下來長嘆幾口氣。她抱著膝蓋,抬頭遠遠地看著藥鋪緊閉的門板緩緩嵌了一道縫隙,鑽了暖黃色的光亮出來。
諸允爅又從那光亮裡徑直朝她走過來,愈貼近,楊不留愈能覺出周身的寒氣被來人身上的溫熱生生逼得從她四肢皮肉裡倉皇的奔逃離開。
沒了骨子裡那點兒涼意僵持著,楊不留幾乎是剎那間便軟下身子往地上跌,又幾乎是同時,被諸允爅伸出手臂攬在懷裡。
楊不留臉色慘白,連羞赧都沒能在她臉皮上炸出些許紅暈。她渾身都在抖,手上死死攥著諸允爅半圈著她的手臂,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該說什麼,“我……”
諸允爅撈起被她摔在地上的木箱子,隱約覺出她身上冒著寒氣,手臂不自覺的收得更緊,輕聲道,“回來了,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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