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闆在礦山小住的院落裡,別有洞天地匿了一間金屋藏嬌的屋子。
他領著一行人進到正房外堂,自己卻往門後的角落一縮,佝僂著厚實的身子骨,恨不得縮回到王八殼子裡頭去。
這屋子與其說是大戶人家小憩的住處,倒不如說像是……花紅柳綠的窯館。
付杭看著滿屋子金光閃閃紅花綠葉的飾物眯了眯眼,薅住畏首畏尾的李老闆衣領,使勁往屋子裡一丟——李老闆腳步不大輕盈,被門檻絆了個跟頭,險些掀翻了殼。
這一下“咕咚咚”的動靜不小,未等眾人尾隨他進到堂內坐定,兩位脂粉濃厚的美豔女子便窸窸窣窣地邁著小碎步從內室掀起珠簾迎了出來,唇紅齒白的一齊喚了聲“老爺”。
兩位姑娘抬眸,瞧見這一屋子年輕力壯的公子哥怔了一下,轉而笑彎了眉眼,唇邊露著梨渦的姑娘當即甚是熟稔扭著柳枝腰,挑著離她最近的溫如珂嫵媚地纏了上去,撩撥似的在他腰間捏了一把,“老爺,可是新來的客人?您也不提前說一聲~”
李老闆差點兒一哆嗦又跪在地上,他臉色霎時慘白,撲過去一把扯開她,“你給我閉嘴!”
姑娘被他撕心裂肺的怒吼嚇了一跳,另一位自詡識眼力的,一瞧被摸了一把的公子哥臉色厭惡不善,直接便往歪處想,輕聲道,“公子若是不喜歡姑娘,我去幫您叫個漂亮的小倌過來……”
“……”李老闆癲狂地扇了她一巴掌,“肅王殿下在此,你們若再敢放肆,我撕爛你們的嘴!”
溫如珂鐵青著一張臉,不鹹不淡地把這屋子裡幾人的身份說予那兩個滿眼含淚卻不明所以的姑娘聽,見她二人跪地討饒方才差人架出去,轉頭陰惻惻地睨著李老闆,“不來這兒不知道,原來李老闆還做了窯館的生意。”
李老闆苦著一張臉,原本還堪堪懸著的那麼丁點兒僥倖被這兩個不識好歹的女人踩得稀碎。他伏在地上,往左瞧是臉色黑青的溫知府,往右瞧至始至終冷著神情的副都統,末了只好膝行幾步,趴到已經坐上主位,神色尚且和善的肅王殿下跟前,作勢要痛哭流涕。
付杭冷哼了一聲,瞥了笑靨溫和的肅王一眼,不由得心道,同殺伐果斷的鎮虎軍主帥哭訴,這李老闆怕是真瞎了眼睛。
諸允爅捉住付杭偷瞄過來的眼神兒,目不斜視和和氣氣地揚頭一笑,“李老闆家大業大,做生意的門路挺寬嘛,本王實在是長了見識,佩服,佩服。”
溫如珂沒好氣兒地看著他拐彎抹角陰陽怪氣的損人,也不知這傻愣著的李老闆聽懂幾分。他剛被掐了下腰,又被那女的趁機摸了下屁股,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半晌消不下去,肅王這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疼。他羞憤的一甩袖子,勉強憋住破口大罵的脾氣,正色道,“李老闆可還記得我在你府邸上同你說的話?這一路,想好要說什麼了嗎?”
李老闆抹了把眼淚鼻涕,支支吾吾了半晌,屁都沒嘣出一個,也不知道拖這麼一時半刻能有何用。溫如珂頂煩這種明明已無轉圜之地偏還要磨蹭的,他極不耐煩的又在他身上丟了根稻草壓上,“既然李老闆覺得株連滿門的罪過不算什麼,那不如跟陳老闆一起,在小黑屋子裡再面壁清醒兩日?看看究竟是你耗不起,還是肅王殿下耗不起?”
李老闆見狀,只能咬牙,舍了聞戡都至始至終未曾兌現過的庇護,心驚膽戰的以頭搶地,“大人!殿下!大人——罪民想清楚了——全想清楚了,只要不株連我全家,我們李家能留個後,我什麼都說,都說……”
李老闆一邊說話一邊哭著磕頭,活脫兒的一個被黑心財主強佔了辛苦多年收成頗豐的土地的老耕農,分不清誰才是那個可恨的。
諸允爅對他這不真不假的鼻涕眼淚視若無睹,他勾勾手指,把溫如珂拽到身邊,悄聲道,“他兒子李雲間不是死了嗎?”
溫如珂哭笑不得地揚起下頦,點了點跪在臺階下泥水坑裡的倆姑娘,“你看這老不羞的,外面好幾個私生子呢……我就是隨便查了一查,倒替他翻騰出仨兒子來。”
付杭略帶嫌棄的往這倆人身上斜了一眼,眼見著他倆準備就李老闆的家事深入探討一番,終是忍無可忍地咳了一聲,“殿下,二公子,一會兒他磕頭磕暈過去了。”
這一番興師問罪收穫大多都在調查推測的預料之中——李老闆半遮半掩的說,溫如珂見縫插針的逼問,十分的真相至少摸清了九成。
讓李家賺得盆滿缽滿的這座鐵礦原屬廣寧府官鐵,定下國號之後方被富甲一方的李老闆出錢買斷。但這樁大買賣是趙謙來親自牽的頭,還藉機大撈了一筆。買斷礦山的錢李家一力承擔略有些困難,聞戡都狀似好意的幫忙出了一半——不過這錢並不白拿,李老闆在買斷礦山之後,需在十年之內補全聞戡都曾出過的所有銀兩,在此之上,每年結餘還要分他三成,守境軍營每年兵刃的折損同樣由李老闆一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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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北邊奴兒司運來的金礦,偶爾也需要李家的門路往來運送。
這話聽來,肅王和溫如珂尚未震驚,一旁聽風的付杭心裡先“咯噔”一聲。
付杭跟肅王差不多的年紀,稍長些許,沒少聽說朝中早年一而再再而三的表露過想要聞戡都把境線往北拉,吞下金礦歸屬國庫的意願,可聞副都統歷來以地勢險要敵軍兇猛為由,敲鑼打鼓傳到京城,均以毫無戰果告終,最多也就是趁亂繳獲一批黃金,進獻到宮中去。
付杭簡直不敢想,難道這麼多年,聞戡都一直在同奴兒司私相授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