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自開,如一隻饕餮緩緩張開了黑洞洞的巨口,正待大快朵頤,其內的微薄燭光似也被一驚,黯淡下來,朦朦朧朧,看不真切裡頭,在牆壁上映出張牙舞爪的可怖影子。
這時,天上陡然轟隆一聲,電閃雷鳴,一道似蛇似龍的霹靂當空炸響在奚羽頭上,震聾發聵,讓他雙耳嗡鳴,驀地激靈靈打了個顫,險些腿軟。
夜空陰沉,九天之上彷彿有位面目威嚴的雲君,降下了滅頂的狂怒,這片天地為之顫慄,岌岌可危。
風雨欲來。
藉著這電光照亮的一瞬,奚羽將這荒廟之內看了個大概,和他所想鬧哄哄的一群惡臭乞丐橫七豎八坐著相差甚遠,空無一人,唯有一盞孤燈搖曳。
奚羽望了望背後陰沉沉的天,心道看樣子快要下雨了,念頭剛閃過,又是一道水桶粗細的電光驟然打下,斗大的雨點噼裡啪啦落了下來,地上騰起一片塵霧。
他趕忙抱著頭,兩步跑了進去,關上了門,廟裡昏昏沉沉,瀰漫著一股經年腐朽的黴味,又有潮溼的雨氣從門縫裡打了進來,摻混在一起,很不好聞。
廟正中供奉的是一尊叫不出名諱的神像,金漆已經脫落了個七七八八,頭顱也缺了大半個,神像前是一隻落滿了灰塵的香案,上頭放著盞油燈,不知何人點上,居然還未熄滅,但燈油已見底,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初來乍到,叨擾寶地了,還望見諒,見諒。”
奚羽把頭臉上的水漬擦乾,走上近前,客客氣氣對著那沒了半顆頭顱的神像拜了一拜,眼見此廟香火斷絕,不勝淒涼,頓生同病相憐之感,沒大沒小地拍了拍神像的腿,一出口卻是原形畢露:“這荒村野店的,想來你混得也悽慘的很,咱倆也算是同為天涯淪落人,今夜就做個伴吧。”
山間寂寞,奚羽又是少年心性,大半個年頭下來,倒是學會了隨遇而安,自得其樂,對著一尊無知無覺的神像也能搭上話,大吐腹中的苦水,一兩句便可稱兄道弟,三五句下來更是掏心掏肺,恨不引為平生知己。
說著說著,倒是肚餓了,他口也幹了,這才靠著香案坐了下來,盤腿解開包袱,摸出個冷饃,還未張口咬上去,就忽的手上一頓,掰了一半下來。
“喏,給,大家相見恨晚,見者分一半,就算我孝敬你的。”
把那一半放在香案上的空盤裡,奚羽自己才開吃手上的半個饃,幾口下來就沒了,不大抵事,只能勉強充飢。
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多喝了些水,和衣躺下,嘴裡還在嘀咕著:“睡吧,睡著了就不覺得餓了……”
可是飢腸轆轆,宛如火燒,卻是沒什麼睏意,閉了半天眼也不頂用,奚羽睜開眼,眼睛亂飄,外頭正是風雨大盛,狂風呼嘯,颳得朽爛的殘門破框咯吱怪響,彷彿有無數鬼怪敲門。
他暗暗咋舌,好大的雨,這才慶幸還好自己找到了這處無人的荒廟,不然就成了落湯雞了,真要淋一宿的雨,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奚羽胡亂遐想間,風雨少歇,一個嫋娜娉婷的紅衣身影自陰山外而來,足不沾地,所過之處,竟是雨水分流。
奚羽原本已漸漸有睏意來襲,昏昏欲睡,但聽得門外似有異動,頓時心中一驚,坐起身來,兩眼迷惑,這聲響不像是野兔之類的小獸類,三更半夜的不會是孤魂出來遊蕩了吧。
昏黃的燭光在濃郁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引得莫名之物覬覦,奚羽覺得不妥,一口氣輕輕把油燈吹滅了,廟裡黑燈瞎火,他才想起了被他忽略過的一件事。
廟裡燈還燃著,點燈的人說不得沒有走遠,此時回來了也不一定。
畢竟有個先來後到的理,若是來人心懷不軌,故意揪住自己不放,一時半會也真難說清,奚羽心念一轉,將身子縮到神像旁的陰影裡。
正在他側耳傾聽動靜的時候,門忽然嘎的一聲大開,悽風苦雨吹了進來,鐵環響個不休,奚羽探頭望去,門前卻哪有人影,山林黑魆魆的,伸手不見五指,傳來陣陣不可名狀的嘶吼呼嘯,似乎都集中在了這孤零零的荒廟前,愈發陰森。
是風吹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