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太陽從雲層中冒出來了,懸得老高,一下照得耀目起來,山村裡家家的炊煙已消散,房前屋後被昨夜的暴風雨摧折下來的落葉草莖早就打掃得乾乾淨淨,樹木屋瓦上殘留的溼意也蒸發到了空氣中,須臾不留一絲兒痕跡。
村裡的人家在這樣的日頭下,暫且按下了對地裡活計的掛念,老人小孩大多在歇晌,整個村莊寧靜安詳得一如往日,只有大公雞高昂著頭,喔喔喔地鳴叫幾聲,聲音悠揚又響亮。
陳池倏然睜開了眼睛,低眸瞧向胸前趴著的毛茸茸小腦袋,先讓自己適應了片刻,再盯著那淌著一絲晶亮口水的小下巴扯了扯嘴角,悄悄地扭轉脖子朝床的方向望去,但見許霜降歪著頭,身上淺淺搭了一條薄巾毯,眼睫毛密密地闔著,睡得又憨又香甜。
他抿住笑意,輕輕地放下擱在沙發扶手上的腳,抱住汪睿坐了起來。小孩子醒著時精力永遠使不完,睡著後就和開關被按下一樣,萬事不管,即便陳池把他的姿勢調整了一下,汪睿也照舊帶著那絲口水,安安穩穩地把頭擱在陳池肩膀上酣睡。
陳池站起身,再瞄了一眼床上的許霜降,立時就把這一大一小集中在一屋睡的念頭給掐了。
汪睿可是個淘小子。午飯後不肯和爺爺一起休息,非要上樓和陳池許霜降一起,哄騙威脅都不肯走,害得陳池只好抱了他在沙發上打盹,免得他爬到床上去鬧。就這,小皮孩還不滿足,在陳池胸膛上哼哼唧唧,要求睡大床,挨在嬸嬸腳邊睡,把許霜降唬得命令陳池捉牢汪睿,直等汪睿睡著了,她才敢放心睡午覺。
小皮孩指不定啥時候醒來,吵了許霜降可不好。
陳池掂手踮腳抱著汪睿下了樓。
汪忠德在堂屋的門角落裡,靠坐在竹椅上閉目養神。平日他也會躺床上好好歇午覺,今日柑橘園受創,活多、心事大,他就稍稍打個盹,準備過會兒就出發整飭果林去。
陳池將汪睿放到床上,到堂屋張望了一下,沒有出聲驚動舅舅,放輕腳步重又上樓。
他將沙發上他的枕頭擺回床上,盯著許霜降想發笑。
她的睡姿總是讓他無奈,從來都只會精準地睡在枕頭下方。
陳池將她的枕頭輕輕挪開少許,免得抵著她的頭部。想了想,終是捨不得馬上就走,於是脫了鞋上床,挨著她閉眼假寐。
三五分鐘後,陳池悄然支起肘,意欲起身。許霜降若有所覺,迷迷糊糊地握上他的手。樓下,母雞大概回來了,咕咕、咕咕地叫,讓人慵懶得不想起床。
山中歲月長,若是定格在此時,也是頂頂好的。
陳池的尾指微抬,輕輕勾著許霜降的手指,斜倚著床頭,又賴了一會兒。
片刻後,他慢慢地將手抽出,許霜降卻睜開了眼,呢喃道:“要走了?”
“嗯。”陳池低聲道。
許霜降似有若無地從鼻腔裡嘆一聲,半晌摸上了陳池的手臂,捏了幾下,好像在按摩,力氣卻是可以忽略不計
。她帶著睡意開腔道:“昨天睿伢子帶我到處逛,我聽到了一句話。”微微頓一下,她學道,“那家的懶婆娘哦。”
陳池壓著聲音低笑:“霜霜捨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