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晏青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除了慕容棣,沒人會叫他賀三郎,大家都叫他“阿三”或者“阿三叔”。
賀晏青起身迎。
將暗未暗的天色裡,一個身影頎長的少年走來。
慕容棣十四歲了,個頭又長高了,臉上的稚嫩褪去,下頜有了稜角。
已然是個翩翩少年了。
“小弟,有勞了。”賀晏青接過碗,像村中其他人一樣喊“小弟”。
賀晏青端著碗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吃飯,他聞到飯香味的時候,才感覺飢腸轆轆。
慕容棣坐在賀晏青身邊,看著賀晏青捧著大碗吃飯的樣子,微微笑了:
“我倒是沒想過,你會真的放下長安的富貴日子,在這裡做個村民。”
“在長安的時候,夜裡睡個整覺都難。在這裡,累得想失眠都不行。長安的日子未必比此處好。”
賀晏青吞下一口肉沫,反問慕容棣,
“我看你倒是也挺喜歡這裡的,沒見你想走?”
慕容棣的臉模糊在漸暗的天色裡:
“我們兩年前來的時候,應當都沒想過如今的情況。”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有些彆扭。
今年年初開始,他咽部覺得有點幹,嗓子嘶啞,說話聲音不像以前那麼清脆稚嫩了。
村民們都恭喜他,說他過了這兩年就會長成真正的男人了。
慕容棣這段時間在黑匪山待得很踏實,跟秦老頭練梅花鏢練得越來越準。
平日除了處理黑匪鄉的事務,還會抽空去嶺南其他州縣巡察,看著嶺南一點點變好。
雖然他經常會掛念在京中的母妃和舅舅一家,可是私心很喜歡嶺南。
他從一出生就在淒冷宮中,在壓抑的深宮中裝瘋賣傻,勾肩駝背。他記憶中永遠都有冬日裡廉價嗆鼻的炭火,寂寥冷僻的院子,旁人的冷眼嘲笑。
偌大繁華的京城,在他眼中是一座不見光的水牢。
灰暗、窒息、陰冷。
而嶺南在他心中熾烈明亮,像一團不息的火。
他來到嶺南,享受著從未有過的炎熱和所有人的笑臉。
他是長安汙泥中掙扎生長出來的蓮葉,在南方的夏日裡終於舒展茁壯。
如果可以,他很想把母妃接到嶺南來,讓母妃也嚐嚐剛摘下的荔枝,看不會封凍的河水,感受沒有冬雪的季節。
可惜現在還做不到。
血海深仇,數年蟄伏,他們還有沒做完的事。
賀晏青順口道:“也是,你在此處可以放開手腳,太子都比不上你自由。在嶺南你也算是自由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