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夏夜,無處不燃著一團隱形的火。
燒得人肺腑灼熱,心境難平。
慕容宇在寢殿內,飲了兩碗冰鎮的茶水,胸中的火氣沒有減去半分。
他是帝王,是九五之尊,真龍天子。
區區一個臣子竟敢當眾對他口出狂言。
宋延斥罵的時候,慕容宇仿若在他垂垂老矣的身上看見了裴定禮的影子。
裴定禮當年就是如此過分。
他口中雖不像宋延那般吐出汙言穢語,卻比宋延還令人厭惡。
當初,慕容宇剛登基,不善處理政事。
裴定禮每日事無鉅細地問他,考他。
他略有思考不周之處,裴定禮就一臉肅穆地勸誡:
“皇上可知,一句戲言便會讓黎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為君者,當以民為先。”
他若是反駁,裴定禮就愈加勸諫,甚至跪下。
好像顯得他是個無能昏庸之君,而裴定禮是忠直難得的肱骨棟樑。
他明明是天子,天下都為他所有,萬民都臣服於他腳下,他有何不可為?
他後來不過是想多建幾座行宮,裴定禮竟敢搬出先帝的名頭斥責他:
“荒唐奢靡,驕奢淫逸,絕非賢主所為!”
裴定禮一向是如此大膽,仗著自己的元老身份,忘了誰是君誰是臣。
裴家世代有清流之名,不少朝臣對裴定禮信服有加。
他啟用扶植賀庭方,讓賀庭方與裴定禮形成抗衡之勢。
裴定禮被告發私通敵國時,他想借此機會讓裴定禮吃點苦頭,再把他貶去偏遠之地。
可最讓他憤怒的是,他才將裴定禮下獄,第二日就有百官上書為裴定禮求情。
第三日,文武官員跪在殿前,求皇上三思明察。
第四日,長安城的文人學子聚在皇城門口,要為裴家討公道。
大瑜是他慕容家的天下,可這些昏了頭的文人信裴定禮多過信他。
他如何能坐視不管?
慕容宇召來他最信任的青陽道長,青陽道長卜算一卦,竟道:
“卦象有異,天下氣運落於裴氏,裴氏後人,必攪亂乾坤,傾覆朝綱。”
慕容宇看著百官學子呈上的文書,對青陽道長的話深信不疑。
裴家顯赫如此,得人心如此,將來必成大患。
那一刻,慕容宇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裴家的威脅,決心剷除裴家。
那年他二十三歲,登基八年,第一次用強勢手段鎮壓官民。
朝野內外,有膽敢為裴家開脫的,一同視作謀逆之罪。
這一回,裴定禮在獄中,無人能夠在慕容宇身邊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