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孃 阿鷙,你如今娶親沒有?
從季夏六月一直到七月末, 沈琅與薛鷙兩人幾乎每日都膩在一塊。
薛鷙討厭有事沒事就揣著一本棋譜過來找沈琅對弈的李三爺,偏偏沈琅似乎還挺喜歡和他玩的,兩人若碰在一起, 就總愛說些薛鷙聽不懂的話。
為此, 薛鷙只要得閑, 便也裝模作樣地拿著本棋譜過來向沈琅討教, 這黑白棋子與棋盤上縱橫十九道的規矩他已經明白了, 只是他學得晚, 又有些缺乏耐心,忍不住便要冒進吃子, 等反應過來時,便已經被沈琅的白子圍困,逃脫不得了。
沈琅硬著頭皮同他下了兩日, 發現這人根本就是個不愛動腦的臭棋簍子, 連輸了這麼多局,也不見他有什麼長進, 只肯把腦筋動在怎麼不動聲色地對他動手動腳上。
於是沈琅後來也就不大樂意和他玩了。
薛鷙自然也發現了, 自己對這圍棋根本就不感興趣, 但為了擠走李雲蔚, 他還是煞費苦心地想了個法子——叫李三去專門的書肆裡買些兵法兵策回來。
這些書是“末技”, 又被官府嚴格管控, 普通書肆裡是尋不著的, 好在他們天武寨裡多是三教九流之輩,亂七八糟的人脈關系倒也不少, 最後終於還是在私人藏家那裡高價收了幾本回來。
薛鷙不喜歡那些佶屈聱牙、無聊透頂的文章,卻唯獨對這些兵法謀略頗感興趣。
得了書,他就更找到了藉口, 每日一得空便過來糾纏著沈琅,要他把書裡寫的念給自己聽。至於那黑棋白子,便被薛鷙假做將帥兵卒,在棋盤上照沈琅唸的推演起來。
薛鷙喜歡這個“遊戲”,沈琅倒也不討厭,每日午睡起來,兩人便在棋盤上擺棋推演。後來兵書唸完了,兩人幹脆就丟下書冊,在棋盤上擺出州縣,到最後誰佔的城池最多,誰就算勝。
兩人為此也經常拌嘴吵架,一開始總是沈琅略勝一籌,到後來,沈琅發現薛鷙似乎總能走出一些出其不意、劍走偏鋒的打法,他也漸漸在這場棋盤推演裡落了下風。
薛鷙終於壓過他一頭,看向沈琅的眼神頓時一亮:“我聽三哥常說,‘術業有專攻’,是不是這個意思?”
“嗯,”沈琅把代表己方將領的那枚錘形漆木雙陸棋放到他手心裡,“薛大將軍好厲害。”
薛鷙一把抓住他手腕,然後挺得意地笑道:“沈帥這句話,我很同意。”
除了棋盤上的消遣,在這個炎熱的夏季,比食慾更旺盛的便是情|欲,許多個蟬鳴聒噪的夜晚與午後,兩人都在沈琅那張潮熱而悶不透風的睡榻上交|纏在一起。
某天沈琅忽然驚覺,自己似乎已經逐漸習慣了每晚枕邊都多一個人,習慣這人如同疾風驟雨一般落在他身上的吻、他粗蠻而急躁的擁抱、指上粗糙的繭撫蹭過他身體時的溫度。
在這個漫長而又短暫的夏日裡,沈琅再也沒有失眠過,他總在極度疲倦的狀態下昏昏沉沉地睡去。有時候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那交纏在一起的呢喃低語、喘|息咒罵究竟是屬於薛鷙還是屬於他。
二人就像兩只本不相幹的蛛蝥一般,因緣際會,原本該是各織各的網,誰知其中一隻卻把網織得太大,將另一隻連蛛帶網全都給吞沒了。
沈琅不耐熱,於是薛鷙就給他搖了一個夏天的扇子,只要他說疼,這個人就會立即從勃|發的欲|望裡停下來抱住他。好幾個意識恍惚的瞬間,沈琅很想就此沉湎下去。
倒在薛鷙懷裡,什麼都不想的時候,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
有時候沈琅想,他這一世也無法像尋常人那般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和薛鷙這段露水情緣,也算是“人生得意須盡歡”。
盡歡就是了,他不會有身孕,也吃不了什麼虧。但要是真動心動情,那就太傻了。
八月初旬。
這日,七八個流民模樣的人來到了天武寨其中一座山頭的山腳下。
守在路旁預備劫道的小土寇們見他們衣衫襤褸,也懶得搜身,原打算直接放他們過路,卻見其中有一青年男子忽地朝他們這邊抱拳作揖。
隨後那人便開口問道:“我姓李名崧,打南邊過來,聽聞你們此地有一山寨名號‘天武’,好漢們可知道?”
小土寇道:“正是我們寨子。”
“那可巧了,”那人笑起來,“我與你們寨裡的大爺原是舊相識,與你們那位李三爺是本家人,論起來,他要喊我一聲表弟。”
那小土寇將信將疑:“你可有信物?”
那漢子立即便叫人送上來幾封書信,讓那幾個小土寇過目:“這是你們三爺這些年寄來的書信,你們拿去認一認,就知道了。”
這幾個劫道的土寇也不認字,更辨別不出李雲蔚的字跡,於是只好派了一個小土寇拿信回寨驗明。
如此一來一回,才總算確認了這些個“流民”的身份。
多年未見,薛鷙先是命人帶幾人去沐浴更衣,隨後又和李三張羅著叫人擺起宴席,在寨裡收拾出他們住的地兒。
這些人濯洗去面上髒汙,換下襤褸衣裙,除了都有些消瘦之外,與普通流民看起來還是有所區別的。
酒桌上。
那李崧在薛鷙身旁落座,一把攬過他的肩,先是狠狠地拍了拍,然後才紅著眼道:“阿鷙,算起來咱倆得有七八年沒見了吧?你小子也變模樣了……高了,也壯了。”
故友重逢,薛鷙心裡也覺得感慨:“你們當年走得太突然,我當時心裡還很是難過了一陣。”
“到底根在這兒,我才進到豫州地界上,就覺得心裡一下子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