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沒有回答他,只是彎下腰,把制服上的扣子挨個扣好。末了,他抬起頭,伸手點了點他的眼睛,輕聲開口。
“很簡單,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和你,一點都不一樣。”
春廊那雙淡紫色的眼眸從來都不會這麼平靜,就像臨終前的老人那般,淡漠、而又悲涼。
他不是禮,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畢竟,如果是禮的話,他一定不會忘記,手腕上空空如也的護身符。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春廊會用怎樣的語氣沖自己喵喵直叫,抱怨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而不是像面前人那般,冷漠淡然地背負一切,就好像他的世界裡,只剩下了他一人。
“你們二人的關系,比我想象得還要好,”春廊禮,或者說,春和鈴默默嘆了口氣,“不過也是,那孩子的確比我要討人喜歡多了。”
誰會不喜歡活潑貓貓呢,換他,他也只會更喜歡。
“和這無關,他就是他,”雲雀搖搖頭,“因為他是春廊禮,所以我能一眼辨認出。就像十年後的我,一眼也認出了你,不是嗎?”
“我記得你應該不知道恭彌做下的安排吧,你們嚴格上也不算同一個人。”那你又是如何得出這種結論?
“的確,但我第一次來到基地時,竹取告訴我,”雲雀停頓了一下,“他說,十年後的我讓他去買心知甜點,等你回來後給你,但可惜,他沒等到你便急匆匆回東京了。”
“那個甜點,應該對你們來說,有特別的含義吧。”
春和鈴抬起頭,陽光灑過他的眼眸,就像微風吹過的湖面,波瀾一閃,又暗了下去。
他並不漫長的人生中,曾經錯過了兩個蛋糕。一個是當他匆匆趕回家裡,卻只看到了滿室的狼藉、桌上打翻的蛋糕,還有幾乎把整個桌布都染成紅色的屍體。他唯一的親人,在他生日的那天,因為他,死去了。從此,本來是堅定甜黨的他,幾乎再也沒主動吃過蛋糕。
另一個則是他國中畢業時,在爭吵中打翻的蛋糕。
那是他第一次和雲雀恭彌吵得那麼狠,現在回想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吵架呢,他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們大打出手,甚至連沢田綱吉他們都來了,卻依舊沒能攔住。最後的最後,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折斷了雲雀恭彌送他的長刀。
雲雀恭彌在那把斷刀前沉默許久,開口說了什麼,他沒聽見。估計就是,別回來了之類的話語吧。
而那個蛋糕,也被打翻在地上,和滿地的落花一同變成了一灘爛泥。他記得那家蛋糕是並盛町新開的,廚師是一位姓山下的年邁婆婆,每天更是供不應求,要排好長的隊伍。
真是奇怪啊,明明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為什麼他能記得住那麼精密的細節,但關於吵架的源頭、那些更重要的事,他卻絲毫記不住了呢?
那家店,好像就叫做……心知甜點。
真可惜啊,恭彌他專門讓竹取光去買,應該就是在告訴他,我們和好吧。那是他們年少時的默契,鬧別扭後,總有一方就要給對方帶最喜歡的吃食,從而宣佈冷戰的結束。
但一切到底還是太遲了呢,恭彌,他註定是吃不上那家蛋糕了。
他的手突然被拽了起來,兩隻手的影子拖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
“恭彌?”
“走吧,”雲雀耳邊的黑色短發被微風吹起了些許,他看著他,“我帶你去吃心知甜點。”
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讓這最後一段路走得,再少些遺憾吧。至少,你要知道,你曾錯過的那段遺憾,並非想象中的遍地雞毛還有厭惡。
他伸手挖起一勺蛋糕,送進嘴裡。
這是一款不太甜的蛋糕,漿果在舌尖輕輕崩開,捲起酸澀的浪潮,卻在入喉的那瞬間,又帶上了些許甜蜜,鬆鬆軟軟的。
就像是宣告他少年時期結束的那段告別,他閉上雙眼,他終於想起來了。故事的最後,雲雀恭彌站在原地,沒聽清的那句話是什麼。
他說,我等你回來,禮。
他的淚水落了下來,砸進蛋糕中,濺起苦澀的浪潮。
果然啊,他最討厭吃的,還是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