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遙在車裡把喇叭按得震天響也出不去這塊兒擁堵路段，末了看著那三輪車上的小紅旗，狠狠砸了下方向盤，氣得連痛罵都卡在嗓子眼，一個勁兒地喊：“哥，趕緊掏手機把那三輪車的違章亂紀都拍下來，拿回去給隔壁交警支隊的哥們兒到時候抓典型用！”
“有什麼用？就這車，你在這一片兒搜羅搜羅，眨眼能揪出個百八十輛來。人家要是慌，喊你一聲爺爺。”曲應騫也不抬地隨口回答他，手上卻不停——他習慣性地把今天知道的一切案件資訊都簡明扼要地在手機的備忘錄裡記下來，方便有事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捋一捋。
周遙哽著一口氣，以毫米的距離從一條兩車留出的間隙裡七拐八扭直沖康莊大道，才微微吐出口氣。然而那口氣還沒徹底吐完，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在四周掃了一圈，?一種被人窺視，被某種隱晦的、蠢蠢欲動的目光如影隨形的感覺彷彿看不見的絲線，將他緊緊纏繞住。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曲應騫問：“怎麼了？”
“好像有人跟著我們。”
曲應騫一邊從後視鏡暗中注意著那臺始終不遠不近追在後面的黑色小車，一邊不動聲色地讓周遙走走停停，從川流不息的車海中滑了出來，當機立斷往東邊的老城區開去。
老城區道路環境複雜，到現在還保留著一片半拆半建半滯留的不完全城中村風貌。長街窄巷形成蜘蛛網一般錯綜混亂的獨特地形，龍蛇混雜的巷子裡，那些堆放著非法佔道的破東爛西就是被困在這蜘蛛網上的小昆蟲，牢牢佔據一隅，跟每一輛進到這裡的機動車死磕，不熟悉地形的，保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但是偏巧，這是曲應騫很熟悉的一塊兒地界。
年少時，剛從母親的死訊中緩過神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保持著一種神經質的習慣。那段時間他已經很不願意麵對他爸，覺得他整天就只知道工作，把母親的死變成怨氣一腔撒在他身上，所以放學不回家，總是隨便從一個公交站坐到另一個公交站，然後下車，在公交站一定範圍內漫無目的地走。
一邊走，一邊看周圍每個從身邊經過的人。
看他們的表情，看他們的動作，偷偷摸摸的眼神悄悄注視著每一個人，分析他們，心裡就有種隱秘的如同在查案似的快感，仿若發洩，混雜著隱秘的刺激感、難耐的焦急和深切的不安。這些感覺盤桓在心頭，陪伴他度過了少年時代最難熬的那幾年。
因為這個，曲應騫對晏城城內大多數地方都很熟悉。他駕輕就熟，讓周遙只管快點開。可跟著他的人卻未必如此。
既然甩不掉，不如就迎上去，撞他個面對面，看看車裡的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跟他一路。
眼看著曲應騫的車即將消失在視線盡頭，身後的人再顧不得被發現的危險，一腳油門竄上去，車身當即被一把支楞在外面掃大街的專用竹枝掃把劃得刺啦啦作響，車子裡的人慌張咬住牙，死盯著前方路面試圖追上去，在即將經過一個t字型路口的時候，左前方的視野盲區中突然闖過來一輛體量不小的車，直愣愣地沖到它前面，伴隨著混而為一的刺耳如尖嘯般的剎車聲！
兩輛車子，在對方連車牌都看不見的距離之中，驚險停住。
曲應騫的車子橫在前面把對方的去路擋死，車停下來的那一瞬，他絲毫沒有停頓地開啟車門，一臉冷厲兇神惡煞從車裡跳了出來，右手甚至還舉起了手槍，手指正扣在扳機上。
他再不會上當，把槍申請出來之後一直沒上交過。
周遙也跟著跳下來，準備作為後方隨時攻擊。
狹路相逢沒有二話，曲應騫大步邁出去直奔尾隨車輛，下一瞬，猛地拉開對方車門，把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跟蹤者的腦門上。
他這一系列動作很連貫，平日裡就演練了無數次，危機之下曲應騫從思維到表情都冷靜鎮定得要命，相反被他用槍口懟住的跟蹤者，卻在毫無防備的驚愕之中“啊”一嗓子尖叫了出來。
這一出動靜，渾身肌肉緊繃準備迎接一場兇惡搏鬥的曲應騫也震了一下，再緩過神來定睛一看，整個人如利劍出鞘一般誓與惡勢力鬥爭到底的話在舌頭底下轉了一圈，最終變成了唾罵。
黑車裡只有一個抖成一團並且馬上就要被嚇暈過去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的身份不用查他就能確認！
是陳燦雯。
曲應騫怎麼也沒想到，堵住對方拉開車門，迎面撞上的竟然是這麼個情況。
周遙聽見那一喊，也呆住，蹭蹭跑上前，啞口無言。
兩人本來卯足了勁，這下只能把那股勁又憋回去。
曲應騫抬手在自己腦袋上搓了幾把，末了覺得這樣的發洩方式滿足不了自己，他上前幾步，一手掐著腰，一手想要伸出去把這淨整些么蛾子的女人罵上幾句解恨，無奈對方看上去楚楚可憐，他伸出去一半的手指又中途縮回來。
周遙雖然沒有見過陳燦雯，可也聽了不少她的事，見過照片，並非一無所知：“你怎麼在這裡？”
陳燦雯緩了緩神，想下車，在曲應騫虎視眈眈的注目禮之下又不敢，慣性動作一般就要關上車門。曲應騫拽了她一下，將她拽下車。
“我知道你們在查那場活動中潛進房間裡的人，我想知道，是誰綁架了我……”
她猶豫著很小聲開了口。說話的時候把頭埋得很低，彷彿是個做了錯事心驚膽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