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爾回宮那日風輕雲淡,天朗氣清,只見天際是瓦藍的顏色,遠遠眺望更見萬物清明,南風嘆息著遊過重重宮闕,拂過漸衰花草,所過之處均凝出薄霜氣韻。
遠處幾個女孩一邊踢著毽子,一邊不時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阿木爾好奇地瞥了眼她們後,道:“宮裡何時冒出這麼多孩子了?”
絮合笑答:“哦,那是壽安固倫公主及幾位官家千金在玩呢,近半年來,皇后娘娘經常會傳召這些小姐進宮陪伴公主。”
阿木爾感慨道:“真是時光如梭,世事無常,本宮僅離開一年,端順公主便患病去世,而她的胞妹壽安卻出落到我不認識的地步了。”
絮合道:“可不是嘛,這宮裡一日一齣戲,但凡缺席個幾天,就不知道後頭排的什麼曲目了。”
阿木爾道:“旁人或許不知,但是本宮卻一定知得。”
絮合好奇地問道:“哦?那娘娘覺得這後頭會唱什麼曲兒呢?”
阿木爾美眸微轉,胸有成竹的笑言:“自然排的是撥亂世,反諸正的《春秋公羊傳》了”
承乾門前,八抬鸞輿徐徐停落,宮監細聲尖嗓的通報:“靜貴妃娘娘到——”
身著吉服的阿木爾在絮合的攙扶下,莊重地繞過壯美的百鳥朝凰繡飾屏風,踏入內廷晨昏定省的新地兒。伊蘭雖已繼封為後,但是這衣著打扮卻仍舊是美豔無格,只見她身著正紅色的白芍藥綵鸞平金團壽袷袍,耳上墜著長度及肩的琉璃金絲流蘇耳飾,頭髮梳的低低的平髻,以赤金雙蓮的紅珠長釵簪住,順滑垂落於腦後,只消稍稍側首,那滿頭鏤花金絲便會盈盈顫動,反射出耀眼的璀璨珠芒。
阿木爾向面露欣喜的祥妃與睦貴人點了點後,恭謹地給伊蘭欠身行禮:“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諸妃亦起身一肅:“靜貴妃娘娘萬福。”
伊蘭輕搖著半透的山茶團扇,湉淡微笑:“貴妃久別歸來,無需多禮,上座吧。”
阿木爾道:“謝娘娘——”
伊蘭笑意冷清:“守喪之期未滿,妹妹怎麼就提前回宮了?”
阿木爾杏眼微轉,似笑非笑地看向伊蘭:“呵呵,臣妾是怕娘娘您百無聊賴,所以才早早趕回的,畢竟放眼如今的後廷,除了臣妾能陪您擺疊七巧板以外,誰還有這個資格和腦筋呢。”
伊蘭知道阿木爾話裡藏針,所以便微微沉下臉:“七巧板本宮已經沒必要擺了,妹妹若是喜歡的話,本宮大可送你幾副我玩剩的舊件,雖說破爛了點,還是用來邀寵還是可以的。”
阿木爾道:“臣妾可不敢收您的舊件,畢竟它們可承載了您在中秋宴會上拼六合同慶,搏君一笑的回憶呢。”阿木爾這話旨在提醒她自己也是從獻媚邀寵的時期走過來的,不要以為一朝當了繼後,就比旁人高貴多少,說到底大家都曾為庶妾。
伊蘭一時不知該如何相對,便趕緊換個話題:“本宮聽說妹妹守喪期間,沒有一個僕佣打擾,想來你在如此靜謐的地方,過得自給自足的生活,應該很快活吧。”
阿木爾深吸一口氣,將面上的笑容撐得更加飽滿:“快活?呵,大行皇后走後,臣妾是日日食不知味,寢不能寐,幾乎沒有一刻是開心的。哪像久熬出頭的您一樣,天天過著稱心如意的好日子。”
滿腹氣苦的伊蘭,沉聲道:“哼,妹妹這話,把本宮說的就像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似的。”
阿木爾收斂辭色,反諷道:“娘娘真是說笑了,您便是重視恩義,才能變得如此清瘦無光呀!反倒是臣妾,珠圓玉潤,容光煥發,一看便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伊蘭見阿木爾說話字字珠璣,滴水不漏,旋即用眼神示意與她親好的蔓常在和琭貴人,意圖集眾口之力對阿木爾發難。
蔓常在瞄了眼祥妃的肚子後,陰陽怪氣地說道:“嬪妾方才算了算,似乎祥妃娘娘的產期快要到了,可惜這雖趕上了好年份,卻未趕上好日子,生生的與貴子的名分失之交臂。”
琭貴人接話答腔:“祥妃姐姐這胎和貴妃娘娘的五阿哥比起來算得了什麼?要知道這五阿哥僅僅只比太子晚出生半日而已!唉,說到底這有的人啊,註定就是做妾做庶的命。”
阿木爾輕蔑地望了望這倆唱雙簧的小丑:“二位妹妹看著眼生,可否向本宮自報下家門?”
琭貴人率先一肅,語意玲瓏:“嬪妾儲秀宮貴人庫雅喇·琭雲見過貴妃娘娘。”
蔓常在亦離座行禮:“儲秀宮常在額爾德特·蔓夢,請貴妃娘娘安。”
阿木爾幽微一笑,冷淡的宛如凌寒獨開的白梅:“本宮以前還不怎麼相信小族民智未開的傳言,可今日一見二位妹妹,忽然又覺得這傳言竟然有那麼幾分道理。”
祥妃順勢添油加醋:“咳,這兩位何止是小姓之後呀,據本宮所知,她們還都是姨娘生的庶女呢。”
阿木爾用著微微吃驚的語氣譏諷道:“是嗎?哎呀,看來這如今這世道真是變了,區區姨娘之女竟然也敢把嫡庶掛在嘴邊,難道你們就不怕在指桑罵槐的時候,順帶把也把自己給奚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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琭貴人和蔓常在被羞辱的是吹眉瞪目,面色鐵青,雖然她們很想開口反駁,但是礙於自己身份低微,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就在殿內的氣氛焦灼到頂點時,皇帝宛如及時雨一般突然降臨:“哈哈哈,沒想到這女人家的集會竟然也能出現前朝對辯的場景。”
后妃見皇帝駕臨,紛紛惶急地行曲膝大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唇角微微一揚,揮手道:“行了,都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