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雅園,池畔小樓。
陳平目送陸邵離去,陸憐兒熟睡的小臉從他肩頭露出半張,他微微一笑,轉身登樓。
這座樓閣獨立園中,頗為靜逸,乃是陸邵平時讀書的所在。他不諳營商,也不喜為官,平日裡除了協助陸衍打點自家產業以外,最常在此讀書寫字。
因為陸府中以此處最靜,陸邵尊父親之意,吩咐僕婢早將此處打掃乾淨,他雖然從不在此處過夜,仍是將臥房的被褥也換過一新。
陳平進得房內,只見床榻前,燭光中,於心兒靜坐桌前,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
“心兒,你生氣啦?”陳平坐在她身邊,陪著小心問道。
“哼……”於心兒扭過頭,不讓陳平看她。
陳平突然伸手,在她鬢邊一觸即回。
“幹嘛呀……”於心兒下意識抬手,竟在髮間摸到朵花,料想是陳平下樓時折來,瞬間怨氣全消,嬌憨羞嗔,嘴角已是不自禁的翹起。
陳平見她情緒緩和,稍作沉吟後說道:“方若摩和李楊兩人偷摸的不知搞些什麼勾當,似乎和李楊出身的三江幫有關,我看那李楊神情乖戾,眉宇間隱現煞氣殺機,絕非善類。
而且聽他兩人悄聲言語,圖謀之事似是對陸衍不利,陸衍和方遠對我情義深重,我得替他們仔細一些。”
於心兒聽到這兩個名字,俏臉忽地一寒,蹙著眉不說話。
陳平遲疑著又道:“我們不如跟去看看,若真的不行好事,便教訓他們一番如何?”
說話間心中嘀咕,擔心於心兒又更生氣。
哪知於心兒撫掌道:“這兩人一個比一個賊眉鼠眼、面目可憎,哪能幹出好事。我們走,好好懲治下這兩個出言不遜的討厭鬼。”
說完蹭的站起,作勢要走。
陳平哪曾見過她這等惱怒模樣,這才知她心中已是氣得極了,反而有些後悔不該如此提議,但是話已出口,只得道:“先前聽他們說要去望江樓,我們往那裡尋去。”
於心兒重重點頭,推窗見四下無人,當先飛身而出。
兩道身影劃過天空,夜色中隱有流光微現,一閃即過。
陸府中的一處假山叢中,兩名勁裝大漢正打著哈欠,倚著山石閒話,其中一人忽然一個機靈,猛抬頭往天上看去,只見夜空靜悄悄的,哪有半點異常。
“你幹嘛,癲症犯了?”另外一人在寒風中立了半宿,早是一肚子怨氣。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天上飛過去了。嘿!你他娘會不會說話?”第一個人也不好惹,抬手就用刀柄在另一人脅下頂了一記。
兩人值夜煩悶,此時矛盾一起,互相伸掌踢腳,立時動起手來。
陳平和於心兒藉著夜色遁走,轉眼間便出了陸府,直往泠河飛去。
此時亥時將至,鎮中仍然燈火通明,路上行人如梭,還是一副熱鬧景象。
兩人在半空中遠遠望去,只見萬家燈火接連成片,遠去有近十數里。
陳平訝道:“白天來時還未覺得,此時方知河口鎮竟這般大,比三十年前我來此時,幾乎還要大出數倍。”
於心兒望向前方船隻擁擠的碼頭,隱約看見還有不少貨船正在卸貨,點頭道:“瞧這規模,幾乎可比一些中小城池,應是此地航運繁榮之故。”
陳平回想起太吾山洞府中的地理沙盤,道:“從河口鎮發船,可以從泠河到達汄江,航運極其便利,又可避過途中無數高山峻嶺,難怪這些年來變化如此之大。”
距離碼頭不遠,有間五層高樓,樓上樓下燈火通明,張燈結綵,每層樓的視窗處都可見人影晃動,端得熱鬧非凡。
兩人從高空下掠,遠遠看見方若摩和李揚所乘的馬車就停在樓下,默契的側轉方向,無聲無息的落在樓頂的飛簷之後。
陳平見於心兒沿河遠眺,笑道:“你看遠處商船的燈火,像不像是從天上星河開下來的。”
於心兒歪過頭來,看著陳平,嫣然笑道:“你倒是會說。”
又看向腳下的霓虹燈火,感受著江風拂面,只覺得大是愜意。
陳平看著弧月彎彎,繁星點點,陣陣江風不時拂來,想著連日來的遭遇,忽爾感慨道:“修行無歲月,從我們相識起算,一晃眼已過去三十年了,可真是快啊。”
於心兒目光閃爍,道:“是啊,自爹和娘死後,姨娘帶著姐姐和我,跟著師父上山修行,幾十年轉眼即過,對我們來只是大道初始,而在凡間人世,已是尋常人半生過去。”
她目光忽轉黯淡,又道:“姨娘築基不成,一直在徘徊在煉氣期,當年我下山時,便見她老了許多。唉,也不知她和姐姐,現在怎麼樣了。”
陳平嘆道:“修道艱難,幾人能成。”
語畢遙望江上明月,神態蕭索。
“是啊……”於心兒附聲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