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抬眼:“你想知道她的遺言嗎?——放過你,只有這三個字。”
顏言聽著,指尖顫抖。
他第一次感到來自母親活生生的氣息,那些期待、感動和絕望圍繞著他,彷彿將齊顏帶到了他的眼前,他也終於明白了,這麼多年自己在沈桓身邊日夜煎熬的原因,巨大的資訊讓人一時難以承受。
顏言蹙眉:“我不是你的兒子,我不可能是。”
“你自然不是我的兒子,”沈桓毫不猶豫地說,隨即鄙夷地冷笑,“吳媽說過,齊顏是在知道懷孕之後特地找到了我,但你猜,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往日的、隔代的屈辱湧上心頭,顏言咬緊了牙:“你不過是在粉飾自己的幻想······”
“因為我在她心裡始終不同於他人,她只是不願意承認,她始終不敢承認而已。” 沈桓猛地站了起來,一步步逼退了顏言。
“承認什麼?愛你嗎?”憤怒與驚訝使顏言顫抖,就像沈桓折磨他的手段層出不窮,他也從來都探不到沈桓的底線,“齊家救助過你,對你恩重如山,可你卻斷送了她的幸福,殺了所有她在意的人,甚至親手逼死了她。她不可能愛你,她只會恨你。”
“有多愛,才會有多恨,阿言,你從來都不懂,像我們這種人,多少愛轉瞬即逝,唯有恨才會刻骨銘心。”沈桓悍然嘲笑他懵懂無知,“阿言,你不過是為了掙脫我,才和沈昀走到了一起。”
顏言突然感到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那是許多次,他在沈桓的壓迫下所産生的生理反應。
“不,”顏言立刻反駁,將刀架到沈桓的脖子上,嗜血的刀槽立刻流下一串血滴,“沈桓,我和你,從來都不一樣。”
“不一樣嗎?”沈桓仰天大笑,再看向他的目光中帶了些悲憫,“自你十歲以後,你身上的血債還少嗎?你每天交易、殺戮、算計······這些早就刻進了你的骨血,血債血償,各大家族中有多少人能容得了你,你不會還想清清白白地活著,跟沈昀待在一起吧?”
“沈昀不是你,他會為所有人開闢一條新路。”顏言堅定地說。
“是嗎?”沈桓帶著嘲笑,“那如果他不在了呢?”
顏言怔住:“你都幹了什麼?”
“你踏進房間的一刻,周以方就動手了。”失血很快讓沈桓的臉色慘白,他慘淡一笑,“進門即是訊號。”
顏言瀕臨瘋狂,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話和當年的齊顏有多麼的相似:“這是你和我之間的恩怨。沈杉對你問心無愧,你為什麼不肯放過他的兒子!”
沈桓狂笑不止:“那是你不知道,齊顏是多麼的絕情,她毀了所有與我們有關的東西,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她用這種方式反抗和拒絕,最後懲罰的卻是我。”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猙獰可怖,“唯有你,是她唯一放不下的牽掛。所以,從始至終,懦弱的是她,掙紮的是她,瘋的也是她!”
層出不窮的人湧了進來,將二人團團圍在中央。他們原地不動地等待著、凝視著,這是沈桓的實力,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顯露全部實力。
“都別動!”顏言將匕首送進了一寸,血更多地流了出來,“你到底在做什麼!”
“對我下手就這麼難嗎?”沈桓嘆息,就像看著當年的齊顏,“放心,阿言,看在你乖乖服侍我多年的份上,他沒死。”
希望比絕望更讓人煎熬。
“但死永遠要比活著容易得多,因為後者將面臨無窮無盡的恐懼。”沈桓惡毒地說。
顏言的嘴唇顫抖:“他在哪裡?周以方在哪裡!”
“你永遠也不會找到他。” 沈桓目光已開始渙散,口中的話語卻像毒蛇一樣一口口吞噬著顏言的心,“阿言,要恨,就恨你的母親。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懂她,我不得不成全她的一心求死。但是,你要記住,是她成就了你一切的苦痛、苦衷和苦難。”
沈桓感到了失血帶來的麻痺,他看著顏言的錯愕,滿意地吸了口氣:“阿言吶!我同樣地詛咒你,從今往後,你會孤獨地活著,守著這座你從小厭棄、想要逃離的廢墟。”
有一瞬間,顏言心領神會,內心湧起無限的悲哀:“就像你一樣是嗎?她當年也對你說過同樣的話?”
沈桓不答,最後一次用手撫上顏言的眼睛:“如果你敢傷害自己或者放棄生命,訊息立刻就會送出無垢園,沈昀就會立刻喪命。記住,你得活著,否則你將永遠失去他。”
這麼多年,他將過去的愛恨疊加在顏言的身上,縱然顏言無辜,也毫無反抗的能力,他將現在的恩怨清算到顏言的頭上,縱然顏言不甘,也只能領受。
如今,連未來也早已設計好了。
“為什麼?”後者低聲地問,“為什麼!”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課,命運最殘酷的不是讓你從沒有得到,而是得到的早晚也會失去,”沈桓笑了笑,“阿言,我要你明白,從始至終,除了我,你都是一無所有。”
“你······”顏言無言以對。
說著,沈桓心滿意足,將匕首楔入動脈:“阿顏,到底你不曾逃出我的掌心。”
佇立的人影與噴張的熱血如籠,唯有顏言跪在其間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