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沒睜眼:“你打算怎麼處置?”
“這些年他跟著沈桓,培養‘白’和‘粉黛’,做了許多事,更何況想除了你也是真的,但你大概也猜到了,他在後期的確一直在向我遞訊息,否則我們的計劃也不會這麼順利。兩相權衡,最後沒有讓他留在園子,他會去s市,替喬乙守著那座城。”沈昀穩穩地說著,“你覺得怎麼樣?”
“將功贖罪,撫慰人心,好決定。”顏言懶懶地說。
“這麼說,你心裡好些了嗎?”沈昀側身看著他,“還是你心裡另有芥蒂?”
顏言睜開眼:“我不在意這些,我想知道周以方究竟開了什麼條件,讓你放我走進去?”
“這事我早該找你坦白,只是時機不到,” 沈昀拿出一個本子,解釋道,“周以方給了我一條線索,據說是齊顏的重要遺物,前提是放你走進去。還好提前和你商量過,局面沒有失控。”
顏言蹭了蹭他的頭發:“有你在,不會失控的。”
沈昀癢得揚起了下巴:“你看看,這是楚遊在j城找到的。”
顏言坐起來,翻開看了,原來是一本日記。
“據他說,齊顏一直都在用這本日記。”沈昀也坐了起來,從後面擁住了他,“不過這前面,還有沈桓的筆記。”
顏言沒說話,輕輕點了點頭,翻看了起來。
這正是當年在沈桓提議下,與齊顏一起寫的本子。在遇到邵光前,那本日記上還有兩人的對話,上面的互動青澀、真誠、甜蜜,之後空了很久,撕掉了很多頁,最後只剩下了齊顏一個人的獨白。
“我已經很知足了。唯一遺憾的,就是桓哥,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我總是會想起他,最近這些日子,格外地想。許多次,我覺得自己只是不夠勇敢。”
算起來時間,大概是齊顏懷孕不久的時候。
顏言嘆了口氣。
她愛沈桓,也愛邵光,前者代表著時光與忠誠,後者象徵著未來和自由。
她在命運的兩者權衡間,選擇了後者,在得知自己懷孕後,卻又泛起了對前者的愧疚,也許她領著沈桓走進邵氏大廈的時候,也許只是一念之差,她半推半就帶著他走進邵光辦公室、將門落鎖的那一刻,也曾想過這是多麼離經叛道的行徑,可是她又真心地希望,這個和她一樣從貧民窟裡一步步走出來的大哥、這只在泥土和狂風中永遠振翅高飛的大雁,可以同樣獲得命運的憐惜和珍重,能夠像她的丈夫一樣擁有蓬勃的事業、光明的前景,乃至美滿的家庭。
這是最真誠的祝福,也是對內心的告慰。
她卻沒想到,縱然所有人都在向世俗屈服,縱然這種對世俗的屈服成就了沈桓顯赫的地位,卻也帶來無限的仇恨和放大的自卑。在沈桓眼裡,當齊顏愛上邵光的那一刻,就是完全背叛了他們未曾啟齒、青梅竹馬的愛情。沈桓的執念最終都化作一把利刃,將這份祝福變成了齊顏的噩夢和所有人的地獄,以最血腥和痛苦的方式,反噬了一切。
“如果她選擇了沈桓會怎樣?”顏言輕聲問道。
“不會怎樣,如果再來一遍,沈桓依舊會選擇離開j城。是他選擇了名利,卻始終沒有放下愛意,又將這一切推脫報複給了你的父親和母親,”沈昀安慰他,示意他看下去,“他才是懦夫。”
······
齊顏的最後一段話寫得很艱難,筆記很淺:
“我對內心不夠坦誠、不夠堅決,也許我也不夠堅強。我犯了錯,犯錯就該接受懲罰。可這是一場命運的風暴,它將所有人都捲了進來,徹底失了控。我無法告慰所有的亡靈,我無法原諒自己,但我希望我的死可以喚醒他的良知,我希望命運願意體諒所有無辜的人,尤其是我的兒子。”
顏言在沈昀的身邊,撫摸著這些文字,心中竟出奇地平靜:
“沈桓說,我的一切苦難都來自於母親,我本來也不相信。”
沈昀低聲說:“無論沈桓怎麼扭曲她的存在,她都是愛你們的。她把最勇敢的愛都奉獻給了你們,也努力把所有生的希望留給了你,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都在透過醫生、透過周圍的人努力救你。”
“嗯。”顏言應了一聲,“我相信。”
沈昀親吻他的額頭:“你是邵光的血脈,你的身上帶著他的祝福。”
“我相信,所以我遇到了你。”
無垢園的古樹投下枝影,如命運未褪的爪痕,但陽光正一寸寸漫過。
顏言回頭,在一片溫暖的疏影裡,與沈昀依偎在了一起。
“你看,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