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流
雲霄雨霽,夕陽金色的腳踏上了顏言痠痛的膝蓋。
沈昀身上的傷還疼嗎?不,他的心應該更痛,大概會被自己傷透了吧。
顏言有些失神。窗前不遠的梧桐樹上,依舊在點點滴滴。
但他必須這樣做,只有在沈桓身邊,才能夠最清楚地看到沈桓的佈局、掌握沈杉之死的線索。“累了?”不滿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先生。”他連忙收斂心神。
“罰你的時候還走神?嗯?”沈桓的語氣溫柔,手卻撫上他潮濕的後頸,“擅離職守、自作主張,數罪並罰,不該嗎?”
人被提起來片刻,隨後又微微下壓,停在跪直和跪坐之間一個最為費力的高度。血液點燃神經,片刻後指尖傳來了一陣顫抖,沈桓這才滿意地笑了:“別說話,別動。”
兩個小時了,顏言此刻不得已咬牙屏了一口氣,額角的汗便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可沈桓喜歡這樣,看著顏言狼狽不堪,也不得不執行他的命令。
這份“不得不”裡面是從小精心培養的服從和恐懼,是用無數道鮮血和苦難打造的枷鎖和權威。沈桓樂於頻繁檢驗馴化的成果,不介意給枷鎖新上一層記憶深刻的精油。
“你從哪裡學會了這些花招,還對我花言巧語?”沈桓挑了挑眉,“救了人,不去看看,人到底怎麼樣了?”
顏言抬眸,裡面藏著無限委屈。這表情著實讓沈桓心情大好。
沈桓用手指點他的喉結:“允許你說話。”
“再過一段時間就是兩年一度的‘骨幹例會’,先生即使不滿他經營不善,也不必在此時計較,”顏言故意帶了些鼻音,“何況先生若真想計較,又怎會如此輕拿輕放?我不過是遞給您一個臺階。”
“輕拿輕放?”沈桓調侃,“昀兒對你也算關照,你倒是涼薄。”
顏言裝若無所謂地笑了笑:“您若是放在‘骨幹例會’上計較,才是真正的深究。”
沈桓向後靠了靠,目光中帶了些審視:“你從來不跟我說這些。”
顏言眨了眨眼:“因為我近日才明白,先生從前對我,不過是‘愛之深,責之切’罷了。”
沈桓微怔。
顏言索性直起身體,握了沈桓的手:“先生每次罰我,痛也不亞於我,不是嗎?”
沈桓沒說話,冷淡地看著他墨染的眼睛從激動到疑惑,再到失望,最後蒙上了令人憐愛的憂傷的潮濕。
“先生,我說的不對嗎?”
沈桓輕輕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大概的確是上了年紀。有時候他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透過這雙眼睛看相伴的孩童,還是看歲月的故人。
他撫上那雙眉眼,輕聲道:“阿言,如果你早這麼想,就好了。”
顏言任由他勾勒自己的眉眼,鄭重地請求:“先生,我想念您,想回到您的身邊。”
沈桓不答。許久他開口,一錘定音:“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
夕陽暈染出遠處紫色的煙霞。門外,“粉黛”的人影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