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險惡
晌午,近半月都沒趕路,青陵反倒咽不下一日三餐,便將早膳的時辰往後挪了挪,如此一來吃兩回也就差不多。
剛用過早膳不久,青陵坐在桌邊,依著已經牢記的輪廓,指尖點在桌面上描摹,他這幾日都這麼練,連商長珩都不知小妻子在研習什麼。
忽地!
青陵起身推開門走到了院子裡,徑直走向了西側的廂房。
砰——
門猛地被推開,只見窄小床榻上赫然擺放著一個與人身相差無幾的紙紮人,顏色描畫得很粗劣,五官更是亂七八糟,唯有那雙眼睛還算傳神——祝姑娘親手紮出來的。
用竹篾大概擰了個人形,便胡亂把紙糊上去,這就是祝樂知為朱鴻旭做的紙人替身。
潦草且不神似。
簡直醜得驚天動地。
再加上這滿室的陰冷怨氣,青陵在隔壁都察覺到了。
現在這紙人裡頭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好像有什麼長著細爪子的東西正在裡面爬來爬去,那東西摩擦紙張的聲音交疊在一起,簡直讓青陵頭皮發麻,他站在門口沒敢走進去,而是低聲說道:“長珩…是他們動手了吧?這麼心急?”
一般用邪祟害人的都不會在青天白日就開始,畢竟夜裡才是最適宜的時辰,而今對方只怕剛到城中,距離足夠便直接開始下殺手,想來是因為換命與業障的反噬都報應了回去,對方這才急不可耐。
青陵還是一貫的謹慎,手訣都掐出來了。
商長珩仍寄身在環龍佩中,這會兒他沒敢貿然出現,生怕…嚇跑了對方。
“別怕。”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安撫青陵,而後低聲說:“看來是正主來了,是鬼蠱,依計行事吧。”
鬼蠱和邪祟還不同,這些蟲子吞吃了陰物與同類, 被養成了寄存著怨念陰氣的邪祟,它們又寄生於人身,一言不合便要拉著被下蠱之人同歸於盡——但紙人是不會死的。
紙人的生機靠術法維持,能騙過邪祟讓他們以為這就是個活人,甚至在商長珩這種強大的邪祟眼中,紙人被賦予生機後也變了模樣。
他看見的世界與青陵是不同的。
“好。”青陵取出了引魂香。
他要蔔出那位藏頭露尾的聖女究竟躲在哪。
說話間,妙緣和祝樂知也從屋子裡出來了。
“這還真能跟施邪術一樣啊。”祝樂知驚奇地往屋裡張望了幾眼,“連人在哪都不知道,就能直接下蠱,鬼蠱確實要比生蠱厲害不少。”
幾人都從未見過這據說從不出深山老林的東西,妙緣也站在旁邊瞧著,誦了聲佛號,又說:“他們手中應當是有太子的貼身之物,”
青陵曾在尋找東離王女岺時用過一次這古時的蔔術,這一次,他用引魂香在地上畫符的動作利落了許多,連速度都快了一倍。
他將引魂香熄滅後塞給了商長珩,而後纖細白皙的兩隻手飛快結下手訣,緩緩念出那三個字音。
“啼。”
“毋。”
“嗡。”
手訣變動的瞬間,青陵的感受比上一次還要強烈,他彷彿在無形的天道中瞧見了混沌的規則,四時交替,歲月更疊——世間萬物的此消彼長,亙古永存,生生不息。
這世上的花木草石都有自己的命,河流入海,升為雲雨,再墜入大地,如此往複輪回,看似機緣巧合,實則緣分已至。
再一次睜開眼時,青陵臉上的血色褪了些,但遠沒有上一次的虛弱。
他緩了片刻,面上浮現幾分古怪的神情。
“他們在…客棧裡。”
青陵是當真沒想到,除了身份尊貴的太子,他還能瞧見另一位天潢貴胄,靖王朱彥璋。
福寧客棧,是城中最好的客棧。
上房裡,躺在榻上的朱彥璋奄奄一息,血腥味與草藥苦味糾纏融合,阿蘭在桌上擺著許多奇奇怪怪的物件,和大大小小的瓷盒,幾乎將桌面堆滿,而她面前是一個木製的漆面圓盒,裡頭正安放一張寫著朱鴻旭姓名與八字的紅紙,還有一細縷黑發,許許多多漆黑如螞蟻大小的硬殼小蟲正在裡頭爬上爬下,將紅紙齧咬出參差不一的窟窿,
一炷香時辰過去了。
阿蘭難以置信地皺起眉。
怎麼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