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箕年少,這個時候帶他上陣簡直是作孽,沒辦法,堂弟是人家的,項籍都答應了,虞周再推三阻四反而顯得另有所圖似的,只好託人照看著。
哪想到龍且更不靠譜,早早把人帶上來不說,給他一把劍就扔那不管是幾個意思?
讓項箕早日習慣廝殺嗎?
轉過身,交代了燕恆幾句話,再回過頭,只見項箕面色有些發白,手上拎著一顆腦袋,神情惶恐中帶著興奮,幾朵紅梅點綴在稚嫩的臉上,格外刺眼。
“好樣的,小莊,秦人也是倆肩膀抗一個腦袋,沒什麼可怕的,殺——!”
再怎麼憨厚溫和的人,到了戰場上都會變成另一張面孔,龍且這番誇讚讓項箕的臉色由白轉紅不那麼難看了,卻讓虞周臉上蒙了一層灰黑。
就像戰爭中的殺戮很難界定對錯一樣,身處弱肉強食的環境,一個孩子早早開了葷,固然讓人心裡不舒服,可是也沒法評判利弊。
有句名言叫做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在這裡,這種事就是起跑線,虞周早在沒離開下邳的時候就見識過了……
一條血汙痕跡從腳下蔓延向很遠的地方,項籍不知殺到哪裡去了,隨著楚軍陸續魚躍而上,落腳之地也在不斷擴大。
爬上來的人越多,溜下去的繩索也就越多,就像決口一樣,水流撕開堤壩,缺口變大更加攔不住,沒一會兒工夫,兩支參與突襲的近衛軍便已悉數登城,出籠猛虎一般撲上來撕咬。
再也不用照料後路,虞周劍勢恢復幾分輕靈,騰挪之間前挑後刺,必定帶起朵朵血花。
前有車後有轍,幾位相熟的兄長都上陣了,項箕吐出幾口酸水緩了緩,很快適應了當下環境,緊緊握住劍柄,怪叫著再尋良機去了。
龍且把長矛使成了出水蛟龍,燕恆腕刀連閃繞著項箕打轉,武戚搶了個巨盾頂住許多秦軍。
至於雷烈,虞周眼睜睜看著他用戰戈挑飛一名秦兵,落進一口大鍋裡,彷彿來自地獄的慘叫瞬間傳遍城頭……
那是守軍用來煮金汁的,火都沒滅……
鮮血容易勾起人的獸丶性,廝殺更是來自上古的本能,當兵刃劃開衣甲的時候,一方期待,另一方恐懼,然後得手者心滿意足收割戰功,敗者只能感受憤怒與力氣一起從身體中流走,任人宰割。
再然後,勝者發出示威一樣的咆哮,敗者心懷不甘,在世上留下最後的悲鳴,淒厲又絕望……
所有聲音匯聚起來,把戰場變成一個視聽的立體世界,刺激著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
眼見同袍取勝的,氣血灌注全身更加奮發;失去昔日夥伴的,或者喪了膽氣,又或者同仇敵愾心意更決絕,爆發出傷狼一樣的嗜血勁頭……
很不幸,堅韌的老秦人總以後者居多,這對楚人來說不是什麼好訊息,特別是輕裝簡從之後,他們的兵甲、人數全都吃虧,相互抗衡並不那麼容易。
虞周掛彩了,一支不知從哪飛來的箭矢直奔龍且,經過他眼前的時候,揮劍去攔卻因倉促出了些失誤,三稜箭頭梭子一樣劃過手臂,在上面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看上去很嚇人。
面對滿地死屍,沒人把這當回事兒,楚軍見了回以讚歎英勇的眼神,沒良心的小胖子更是專門停下來嘲笑:“子期,你這劍術越來越不行了啊,若是魏老見了,非讓你負重躍過鯉魚背一千次不可!”
“少特麼說風涼話,要不是我這一下,你這會兒都抱著屁股哭上了,趕緊往前再推進幾步,把弟兄們都接進來。”
拜傷口疼痛所賜,虞周腦子清醒許多,秦軍一副死戰搏命的架勢,他可不想拿著精銳與之硬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