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回老家的人都知道,天底下有一種餓叫做奶奶覺你餓了……
虞周他們早已沒了奶奶輩的長輩,不過各種若有若無的七大姑八大姨加起來,那種飽滿的熱情幾乎噴湧而出,很是讓人應接不暇。
“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吧?”
“不用了,叔母,我還不餓。”
“我又沒問你餓不餓!”
“……”
項然的遭遇還算是好的,畢竟她很少出門,最讓虞周納悶兒的是,燕氏兄妹明明是孤兒,去哪吃的走路都打晃了?
民以食為天,這話一點不假,在這個老百姓最多隻能吃兩頓飯的年代,請人吃上一頓是最實在、最直接的表達關心方式了。
鬆了鬆束腰,再也吃不下去的虞周急忙躲進木料作坊,木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隨著鋸子“哽嘎”有聲,總算找到幾分忙碌氣息。
宋直端著墨線盒,閉起一隻眼睛打量木料是否筆直之餘,居然能憑餘光看到虞周來了,只是開口就不怎麼好聽:“混賬小子,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現在的混小子越來越難帶,這都學會頂嘴了!”
被指責了,虞週一頭霧水,這裡又不是外面,他沒記得自己出什麼壞主意啊?
“宋叔,您這麼說我不明白啊,到底是誰惹了您生氣,怎麼算到我頭上了?”
宋直兩根手指一捏:“這種釘子是你派人打造的吧?簡直是暴殄天物!銅鐵寶貴你又不是不知,為何要浪費在這裡?
宋某人所制木器,不需此物也能穩如山!
哼,有了這東西,平白給那些混小子偷懶的藉口,連祖師爺傳下來的榫卯也不學了……”
虞周這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說起榫卯和釘子,明顯前者才是數千年來的木器精髓所在,環環相扣相互卯合,不用任何多餘的東西反而更結實,就是介面處理麻煩一些,需要很高的設計智慧不說,精細程度差之分毫都對應不上。
慢工細活跟一錘子的事兒,年紀輕輕的半大小子當然選擇後者了。
但是老宋不這麼看啊,且不說榫卯屬於祖傳手藝不能丟,釘子是幹嘛用的?那是釘在大門上起個裝飾,或者用在棺槨上面的東西!兩者哪兒能相提並論!
關於這一點,虞周很支援宋直,畢竟嘛,簡單的東西沒什麼技巧,繁瑣的智慧想要傳承,從根子上就不能助長偷懶風氣:“宋叔你放心,回去我就教訓那幾個小子,以後再用小工,您打也打得罵也罵得,童閭絕不會傳出一句廢話。”
宋直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其實我也知道用於戰陣的東西不用那麼精細,可是學手藝,一切都要從根基來不是?
要是他們都有你這份機靈,我又何苦教了一遍又一遍,弄成現在這樣!”
童閭長大的孩子心高了,這一點可以理解,跟著項夫人認完字、跟著燕恆他們東一棒子西一榔頭的學點身手,哪還看得上木匠活?
虞周決定殺殺這幫混小子的銳氣,不過在此之前,他得把另一件事敲定了。
“宋叔,之前說過的那種重弩,現在製成了嗎?”
說起這個,宋直一掃鬱色,兩條眉毛跳舞一樣的抖動兩下,神采飛揚道:“當然製成了,也不看看我是誰,怎麼,現在就要?”
“我想過了江用。”
宋直做個瞭然神色,埋頭案几扒拉起來,沒過一會兒,他便找出一張結實的黃紙揮了兩下:“尺寸都在這兒了,我已經記進心裡,這份圖紙你拿走吧。”
虞周稍一恍惚,覺得眼前之人更像個後世的設計工程師,接過那份圖紙再一打量,那種感覺更加深刻了。
炭筆輕描線條剛硬,甚至有的地方用上了立體繪法,整支弩機躍然於紙上不說,連那份騰騰殺氣都能感受幾分,只是看到計數的“廿卅卌”讓他有些心累。
“宋叔,實物在哪?”
“嘿嘿,等不及了吧?走,一塊去試射看看。”
兩人邊說便走,來到一個空曠的窩棚處,草廬凌亂,不知情的人看了還會以為這是牲口棚,儘管說過許多遍了,宋直還是繼續自言自語:“放在這是為了躲烈日,木料過溼過幹都不行……”
虞周早已知曉,迫不及待的上前揭開篷布,揚起寥寥無幾的灰塵,說明這東西經常受保養,乃是宋叔的心頭物。
堅實的木架子四腳各有一輪,方便推動轉向;巨大的絞盤纏了一圈又一圈繩索,幾與臂粗;兩正一反的弩臂結構別具一格,單看箭槽可以容納一支長矛的寬度,就知此物殺傷力驚人!
大!最重要的是足夠大!單面弩臂的長度就能比上一個人身高,這一整張弩機,房屋小一些根本安置不下!
三弓床弩,或者叫床子弩、八牛弩,這就是虞周特意準備的征戰利器了。
相比於連弩車的精巧,此物顯得更加笨重難以運送操持一些,可是脫離了扭力範疇,純以弓力驅動的床子弩可以射的更兇更遠。
獨特的兩正一反三張弓,可以使得蓄勢更足、動能更強,更重要的,這種精妙設計加大了拉距,可以在發射之時穩定箭矢,順便多推送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