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拿下秣陵沒多久,天氣開始慢慢變涼,城裡沒有多少存糧,城外的田地也被毀了,眼看深秋將至該是最好的用兵時節,虞周卻只能領著部曲四處籌措糧草開墾荒地,委實有些可惜。
捫心自問,當初答應共舉大事的時候,他的想法很簡單,一邊是手足,另一邊是即將倒塌的帝國,再多踹一腳又有什麼呢?
但是面對錯過了農時臉色發灰的百姓,什麼諸子百家、千古無二、萬里長城……通通被放到一旁,人得先活命啊。
好在身後還有後盾,好在閒散人手還算多,看著越來越多的田壟,虞周心裡默默計算,要按正常產量,只要來年不遭災,這座城池就可以自給自足了,至於現在,只能先熬過去再說。
比較讓人放心的是,百姓們根本不用安撫,生在地廣人稀的江南,他們什麼沒吃過?跟中原相比,楚人的食物別具一格,羹魚、贏蛤、螺蚌、魚炙、菱角、蓮藕……甚至連猩猩猿)之唇、旄象之約、鱉黿美味,他們早就嘗過了。
太史公曾言:楚越之地,地廣人希,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賈而足,地埶饒食,無饑饉之患,以故呰窳偷生,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
所以啊,這群樂觀的傢伙很快無視了無衣無食的窘境,就像他們的先民南遷時那樣,嬉笑著忙碌起來。
“咦兮——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帝力於我何有哉……”
楚歌剛起,虞周也覺渾身壓力舒緩不少,奔波于田間地頭,他甚至看到幾個好奇心重的小子開始拆解農具,然後被家裡大人揍得吱吱哇哇亂叫了。
快樂會傳染,就像心中有了奔頭幹什麼都得勁一樣,親自扶犁勞作了一天,只感嘆耕牛太少人力難為。
日頭漸漸西落,夕陽碎落滿地,倚著田邊大樹等待的小人兒昏昏沉沉,早已忘了該給夫君一個笑臉,腦袋一點一點的,懷中酸梅湯快要灑了尤不自知。
此情此景,怎不讓虞周想起山上的日子?只是看到燕恆快步走來,他又將心思移到別處。
“事情怎麼樣了?”
“接上頭了,不過他們的人數比雍齒說的更多,有四五百人。”
“怎麼這麼多?總共徵發了兩百徭役,跑了許多還有四五百?”
燕恆垂頭:“他們確實這樣說的,奎木狼回稟的就是四五百。”
虞週迴憶了一下,問道:“奎木狼親眼見過沒有?”
“這……他說看炊煙錯不了。”
“增兵減灶、減兵增灶的把戲而已,看來對方信不過我們啊,這個接頭人也是個有心眼的,叫什麼名字?”
跟了虞周許久,燕恆學到很多習慣,比如一句話可以反覆說,空隙大的可以跑馬車卻又找不出毛病:“他說自己叫呂澤。”
呂澤?那不是呂雉的兄長?
“長什麼模樣。”
“高鼻樑長鬍須,有幾分相貌堂堂之意。”
“多大年紀?”
“年約四旬,或者更大一些。”
問了半天沒什麼收穫,虞周沉思一會兒,開口道:“路途遙遠,運糧是不可能的了,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舍了瓶瓶罐罐來投奔。”
燕恆回道:“我估計他們不願。”
“餓成這樣了還不願?說說你的看法。”
“若真有四五百人,行程艱難且不說,他們是怎麼熬過這麼長時間的?必定為匪為盜啊,賊當久了有幾個願意下山的?”
虞周先點頭贊同一下,隨即說道:“我也覺得他們不願前來,不過理由嘛,倒是跟你所想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