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訓斥後輩異想天開的時候,經常用的一句話就是:做夢娶媳婦——想什麼好事兒呢。
既然是好事兒,虞周肯定盼著越早越好,儘管他在項超面前說著不能推遲,儘管也想早點跟小丫頭成雙入對,鐵一般的現實忽然降臨,硬是擠走了兩人安逸成親的機會。
項伯死了,那是項超的親弟弟,項籍和項然的三叔,再怎麼沒見過面,再怎麼關係生疏,數月之期的大功服喪也是躲不掉,項籍已經全軍素縞,山上幾人不能沒有表示。
折兵,鎮墓獸,老墳旁邊又加新墳,項燕墓中尚有幾身衣物,項伯這一座,徹頭徹尾的空當當,因為許久未見,項超連紀念親弟弟的思念之物都找不到。
緬懷不是全部,鍾離昧已經奔波了好幾天,他希望山上大夥響應少主一起起兵,轉了好幾圈才發現,有點戰力的早已去往五湖,剩下的老弱婦孺實在不堪一用,除了……童閭……
最近的霧氣有些重,也許站在山巔還能看到雲海,可惜虞周沒有賞景的心情,鯉魚背的課業也已荒廢數日,站在清澈的泉水邊,倚著冰冷的山石,他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變化太多了!
博浪沙的行刺遲到一些,嬴政居然受傷了,要說是不是假訊息的陰謀,虞周率先排除了,這位始皇陛下作風強硬,面對多少位政敵全是硬剛拿下,呂不韋、嫪毐、成矯、趙姬全都如此,現在的朝堂,誰能壓的他用起曲折手段?
何況漠北嶺南都在用兵,值此關鍵時刻,軍心穩固比什麼都重要,身系重大,嬴政受傷的訊息對這個帝國非常不利,因此作假的可能大大降低。
最大的變化就是,項籍提前舉兵了,提前了整整七年,這七年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
秦始皇的生死。
民心民怨有沒有到臨界點。
前面有沒有先行者吸引秦軍。
項籍自身是否成熟。
不同的境遇下,嶺南水師和九原兵團會不會殺回來……
……
……
眉頭擰成了川字,虞周越想越亂,這不是沙盤上的遊戲,數百兵丁對陣百萬虎狼師,沒有點豁出去的勇氣,想都不敢想。
石子投入清泉,盪漾開一圈圈漣漪,轉過身,頭插惡笄的項然俏生生站著,在她身後,鍾離昧負手而立。
“來了……”
“子期哥哥……你是不是,後悔了?”
虞周搖頭:“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沒有後悔的說法和餘地,我擔心你大哥,不知道他把事情做成了什麼樣。”
鍾離昧抱拳:“在下出發的時候,少主正打算殺死殷通強奪會稽。”
“羽哥有什麼計策嗎?或者說,範老有沒有什麼謀劃?”
鍾離昧有點尷尬:“這個……依範老的意思,眾軍士喬裝打扮混進吳縣,拿下殷通人頭傳檄而定……”
虞周仰頭:“羽哥沒聽這番機謀,他打算硬上?”
“是……”
“嗯,他是對的。”
鍾離昧有點納悶,早知子期跟少主的關係非比尋常,可他不是那種無條件支援的人啊,擒賊擒王之後詐城,怎麼想都比硬攻來的強,怎麼到了這裡又有不同的看法?
“子期,少主忤逆了魏老心有不安,你就別再說反話了……”
“我是認真的,如果羽哥想成大事,硬攻一座城池要比詐取有利的多,因為他是全天下頭一個站出來反秦的,所有人的眼珠子全盯著看呢,六國故舊,積怨的百姓,脫籍的逃民,甚至所有大秦將軍……
一旦他能僅憑百人拿下一座城池,說是舉世皆驚也不為過,從此之後,天下再有反秦者,必定唯羽哥馬首是瞻。”
鍾離昧聽完心中稍安:“子期言之有理,只是範老為何不明……”
“老人家不是不懂,他是不信羽哥能夠速戰速決,此戰稍有拖延,秦軍蓄勢而成,再往後可就麻煩了。”
這話不假,幾百兵丁去攻佔上完戶的大城邑,不說雙方的戰力如何,頭一次對陣秦人,還是個十七歲少年領軍,對於五湖那幫傢伙的軍心士氣是個極大考驗。
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
幾百個傢伙同攻一面城牆,鋪開了相互照應都難,誰圍誰,誰攻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