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少年是叛逆的,更是敏感的,項籍能察覺到這位從小打大的兄弟對於反秦復楚大事的掙扎,他不是有耐心的人,行事一貫直來直往,早在數年前打獵之時,他就已經有過類似疑問,這次再度藉機問出來,只是想以項籍的名義,而不是原本的項家。
虞周根本沒想到這一天這麼早就到來,也許是一起殺秦人在項籍看來已經是個投名狀,如果是鼎盛時期,他根本不會這樣明確的問出來,愛走走愛留留,霸王從來不低頭。
清理一下思緒,虞周悠然道:“我也想走遍五湖四海,廣闊的天地自有不同的風韻待人品鑑,可是羽哥啊,你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
縱橫四海跟得到全天下是兩碼事,咱們已經有了立足之地,可是你在山上的時候能說是毫無顧忌麼?每年的糧草要照顧,每臨冬天房屋要操心,如果把這換成一國的瑣事,你又能操持多少?”
虞周低估了項籍,兩人的賭約已經讓他文筆精通,一個習慣養成之後是很難更改的,再加上范增的悉心教導,就是塊木頭也該燻出幾分文氣了。
“王侯將相,各司其職,就像咱們山上有陳嬰操持,不一樣自得其樂麼!”
咦?看來沒那麼好說服啊!
“用人之道你又懂多少?哪些可以委以大任,哪些又有致命缺陷,賢明的人怎麼讓他各盡其能,貪鄙之人又如何用其才而不用其人,這些很複雜的,你懂麼?”
“義足以得眾,此人之俊也。
智足以決嫌疑,此人之豪也。
信可以使守約,此人之傑也。
別以為我讀的書就少了!山上眾人裡,陳嬰可稱為俊,季布也是一時人傑,我不懂,自然有你們,況且我又不是要這天下,只是秦人殘暴,楚人比起昔日有如雲泥之別,我這心裡難受……”
聽完這番話,虞周都驚呆了,這還是那個霸王麼?句句引經據典,雖然有些錯漏之處卻又發自肺腑,鍾離眛更是激動的下馬單膝跪地。
“少主賢明,老家主可以瞑目矣!”
如果在歙縣的時候還只是個別楚人心向大秦,這一路行來的所見所聞深深刺激了項籍,為了一口鹽就著籍大秦,遍行的連坐之法讓楚人噤若寒蟬,他若想光明正大的走在這路上,除非放下兩國世怨,放下爺爺的血海深仇!
這怎麼可能!大王請降沒多久就被害了,天真的齊王建也被生生餓死,一個天賦異稟的大楚故將之後,秦王能容得下?
那已經不是收回逐客令的秦王了,而是一掃六合的皇帝陛下!他不需要再討好任何人,只需大興王道威加海內就好,項籍幾乎已經看到了那些著籍大秦的楚人下場。
秦王西巡之時大修馳道,這次東巡,齊楚兩地故民已經伸出了脖頸,只等一道徵發勞役的皇命就會背井離鄉,把自己的命運寄於刀下,這絕不是項籍的選擇!
虞周算是聽明白了,這一路對項籍的刺激有點大,不管是安於現狀的百姓也好,慢慢被秦律束縛的楚人也罷,都讓他心急如焚,所以項籍迫不及待的斬殺秦遊徼,又急匆匆的逼問自己。
剛才他說的半生不熟的話全部源自《素書》,那是虞周的本經,有豪、傑、俊,又道出了季布陳嬰,另一個是誰?自己?
范增老兒真是用心良苦啊,難怪下山的時候他一力拒絕了季布欒布等人,只讓跟項籍最親近的龍且鍾離相隨。
“聖王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
夫以義誅不義,若決江河而溉爝火,臨不測而擠欲墮,其克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