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顏面沉如水,快步踏著搖搖欲墜的樓梯上三樓。
一樓二樓無事,只是被濃煙燻得有些灰濛濛的,三樓地板上堆著浸水的灰燼和從屋頂上掉下來的瓦礫木柱,都是黑黝黝一片,依稀能辨認出原來的形狀,散發著難聞的焦苦味。
如蘇柴蘭房間的門倒在地上已經燒了半截,阿骨顏不自覺皺眉,心中猛地刺痛一下。
如蘇柴蘭剛來京都的時候成宿成宿睡不好覺,連發脾氣的精力都沒有,他費盡心思才整理出來這兩間,裝潢佈局皆是親力而為,眼下毀成這樣,如蘇柴蘭怕是又要許久睡不好覺。
思緒只劃過一瞬,阿骨顏抬頭看了眼能望見天空的破爛不堪的屋頂,面無表情跨進房中。
整個戲樓最重要的地方就算如蘇柴蘭的房間,他自然是先來這裡一看。
方才他們幾個是最後離開的,若是縱火之人留東西在這裡,第一時間便會被發覺,除非一直躲在暗處,等他們離開後再動身。
是威脅還是警告,縱火之人居心何在。
外面的喧囂聲大了些,如蘇柴蘭慢條斯理朝牆外偏了偏頭,聽見整齊的踏步聲和冷鐵相碰聲,飛快從腰封內側摸出一卷絲帕,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假面皮覆於臉上,指腹輕輕在下顎一抹,瞬間完美貼合,方才沾在阿骨顏臉上的灰蹭到了自己下巴上。
他剛將矇眼的絲帕繫好,一名戲樓裡的夥計慌慌張張跑來後院,低聲飛快道,“南衙禁軍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一身材高大腰細腿長的禁軍男子自門後走出,另幾名緊隨其後,鋒芒畢露地朝他們走來,另有兩隊人一左一右將戲樓外側圍了起來。
如蘇柴蘭不動聲色瞥一眼領頭男子的腰牌。
那面年輕,就當上南衙禁軍副都督了麼。
來得如此迅速算是出乎他的意料,如蘇柴蘭抬了抬眉頭,一手撫著心口,一手握拳抵於唇上,嬌弱無比地狠狠咳嗽幾聲,可可憐憐朝著某個方向聲淚俱下哀道,“大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我那麼大一個戲樓呢,怎麼就平白無故著了火呢!”
夥計滿臉尬色,瞥了眼無動於衷的禁軍,湊過去小心託著他的小臂換了個方向,小聲道,“樓主,那邊沒人,大人們都在這邊。”
汪習眼睜睜看著這位身材嬌小面色蒼白的外族樓主身形一僵,訕訕轉正方向,又是咳嗽幾聲,張口又要哀訴,頓覺頭疼。
都一樓之主了遇見個事就知道哭哭啼啼的,這戲樓到底是怎麼開起來的。
凌肖雖皺眉卻沒多說什麼,問,“你的眼睛?”
“本就見不得太亮的光,方才又被濃煙燻了一下,就成這樣了,”如蘇柴蘭勉強笑了一下,鼻尖也被他蹭上了灰,顯得他越發可憐。
凌肖沉默一瞬,回身望了眼戲樓,顯而易見,這場火的蹊蹺之處就在於先燒起來的是上面,三層的戲樓,偶然失火,怎麼會從樓頂開始燒,是這戲樓得罪了人?
他眼神好,天邊絢爛的晚霞愈發襯得這座戲樓黝黑,福滿茶樓的地窖中果然有斷腸草草果燃燒的痕跡,但不是夢煙霞,夢煙霞乃精細加工製成,燃燒有異香,但燃後不留丁點灰燼,京都中必然有斷腸草的藏身之處。
因此,凌肖不可避免地風聲鶴唳起來,廣超一報過來說百戲勾欄有一處戲樓著火,他聽後心猛地一墜,連忙帶人過來,要比其他的一些人快上不少。
樓上有個人影隱約一晃,凌肖目光一頓剛要喚汪習,余光中登時闖入一隊同樣身著玄衣的人。
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北衙禁軍。
方善學快步帶人闖入視野的時候,南衙禁軍的人俱是一愣,一南一北兩派人馬各立於院子一側,氣氛莫名變得詭異起來。
方善學率先回神,上前走到凌肖面前微微一笑,寒暄道,“凌副都督效率如此之快,在下佩服。”
凌肖頷首回意,“你們北衙來的也不慢。”
畢竟從皇城過來,路程不算近。
如蘇柴蘭唇邊笑容不減,幾不可察地往後退了退,退出兩人之間。
樓上,阿骨顏餘光飛快往下一瞥,戰慄感由後腰一路上行到頭頂,整個人如同嗅到危險的野獸,精神亢奮使他眼眶微微發紅,加快搜尋的動作。
最終在屋子的東北角發現一塊玉牌,說是玉牌,其實只是一片薄薄的玉片,上刻有字,躺在漆黑的灰燼中異常顯眼,白淨無暇不沾染丁點汙垢,同整個屋子格格不入。
他沒有仔細端詳,迅速矮下身子將玉片收入袖中,目光飛快在屋中轉一圈,確定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隨手將如蘇柴蘭床頭的一個盒子拿了,往臉上抹幾道灰,以袖掩鼻咳嗽著下樓,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