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雲這邊的鞦韆剛搭起來個雛形,就被急匆匆趕來傳話的侍人打斷。
耳語幾句,他並未覺得意外,只微微笑著拍去掌心木屑,瞥一眼專心鋸坐板的裴文虎和裁皮革繩的阿驛,道,“無事,你且去忙罷,明平侯這就過去。”
聽他開口說話,忙活的兩人齊齊抬頭看過來,異口同聲問道,“去哪兒?”
顧長雲去一旁洗手,神情從容淡定,“一點小事,我過去看看就回來。”
方才傳話的那侍人急得後背出一層冷汗,卻還是在兩人半信半疑望過來時盡職盡責擠出來個稀鬆平常的笑。
顧長雲被他倆如出一轍的警惕小獸的模樣逗笑,“看什麼?好好幹自己的活,我回來前要弄完的。”
阿驛乖乖應聲,裴文虎猶猶豫豫地點點頭,想問但又覺得不合適,於是作罷。
園中桂花甜香四處飄逸,強勢地壓了薔薇一頭,湖面上倒映出一人快步行過的影子。
書房外,方善學饒有興致地微微俯身,打量這被他從地底下暗室裡搬出來的幾口箱子,眸中閃過興奮的暗芒。
藏於暗室,不可見人,果然,這種獨屬於秘密的強烈感覺才是最讓人興奮的東西。
“方大人,讓本侯看看是什麼東西得了你的注意。”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方善學抬眸,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顧長雲氣定神閒走進院門,目光壓根沒有往下落看地上擺的什麼,只盯著他一人,恍若平常地撫去肩上一點幾不可察的木屑,勾了勾唇,“剛做了點小玩意,讓諸大人見笑了。”
方善學客客氣氣地對他行了一禮,不卑不亢,“侯爺言重,我等才是冒犯,不知碰到了哪一處開啟扇暗門,本無意窺探,但聖上的命令刻不容緩,若耽擱了要事令侯爺置身危險之中,那便是我等失責,隨硬著頭皮下去探了一圈——”
他抬眸,“侯爺,底下太暗瞧不真切,思考再三,無奈之下將侯爺的珍藏抬上來一二,還請侯爺海涵。”
“海涵?”
顧長雲輕笑一聲,上前慢條斯理繞著幾口大箱子端詳了半圈。
院中安靜得厲害,簷下綴著的碎玉子一動不動,空氣莫名多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意思,彷彿凝固一般密不透風。
“呵。”
“北衙當真如傳聞中那般無所畏懼,膽量過人,”顧長雲語氣淡淡,勾著唇角,驀然抬眼看他,“方大人,瞧出什麼不一般了麼?”
一瞬間,方善學只覺好似被什麼蟄伏已久的野獸死死盯上,然而定神望去,卻只見明平侯那張若無其事、瞧不出破綻的俊臉。
這本該是令人毛骨悚然之處,但他沒來由覺得亢奮異常,聞嗅到危險和殺意的顫慄沿著脊骨一寸寸攀爬,飛快蔓延全身。
他心跳加快,不動聲色攥了下拳,回以淺笑,“侯爺不在,卑職怎敢肆意妄為。”
說的比唱的好聽。
顧長雲驕縱又嘲諷地一抬下巴,抱住雙臂嗤道,“開啟看看?”
紅木的箱子從外面瞧不出什麼,但總歸是個箱子,裝的是金銀?還是地契田契,亦或者火藥兵器,或是與其他臣子相交的書信……
方善學漫不經心想了一圈,沒有理會身側手下投來的試探目光,道一句得罪,親自掀開了箱蓋。
居然是最沒意思的金銀。
他眼底滑過厭惡,在將要抬頭前頓住,目光別有深意地在內側刻痕上停了一停,笑意真切兩分,慢慢開啟其他的箱子,皆是滿當當的內有乾坤。
他身後有人一頓,神情古怪地側眸來看反應。
顧長雲察覺到,姿態散漫靠上一側柱子,語氣因不耐煩而顯得有點發冷,問,“方大人,可看清楚了?”
方善學粗略估計得出個數,略有遲疑,“侯爺,這可不是一筆小數,難不成昨日管家介紹的那處不是貴府庫房,此處才是……”
顧長雲心底冷笑,若他承認,便是縱任府中下人訛言謊語,犯的是欺君之罪,若不承認——
“此乃本侯少時的私庫,有何問題?”
方善學好脾氣地笑笑,“侯爺府中陳設,卑職豈敢隨意評論。”
“既然挑不出問題,那就把這箱子給本侯原封不動地搬回去,”顧長雲隨意往窗內瞥了一眼,神情帶點懶意,“本侯忙著呢,你們要走就喊管家來送。”
彷彿這裡發生的種種只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可抵十座城池的錢財比不過他那木工活重要。
“侯爺慢走。”方善學唇邊含笑望他離去,見他在門前頓住腳,回望過來。
“方大人,本侯好心給你提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