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官道上幾乎沒幾個人,男人是從這邊的翠山上下來的,匆匆灌下幾碗涼茶,接著便一面環視左右,一面快速橫過官道往那邊的小山上去了。
顧長雲暗暗關注他去的方向,在心中計算男人的腳程,掐著點咽完手中茶水,然後付錢走人。
店家熱情地給他的水囊裝滿解渴涼茶,顧長雲含笑道了謝,翻身上馬繼續沿官道前行。
只不過在轉彎後便一勒韁繩,慢悠悠調轉方向上了山。
韋羿一行人趕至曲蘭鎮,天色擦黑,來不及停下歇一碗茶點時間,便急匆匆往太白山內趕,生怕耽誤了正事。
唐新紅面上藏不住煩躁,看著層層疊疊的淺綠墨綠,黑著臉在原地轉了兩圈,一手撫在腰側鞭柄上,噔噔噔走到同樣呆滯的韋羿面前,忍不住發火,“韋羿!太白山脈延綿數里,這要從何找起?!阿姐她到底在哪?”
韋羿被她扳著肩膀大力晃了幾下,心累地翻個白眼,“我又不和她心有靈犀,我哪知道她現在在哪?”
白彡梨無奈把兩人隔開,“好了好了,”她輕輕拍了拍唐新紅的背,哄著她散了脾氣,皺眉望向山林內,“分開找也不大行,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韋羿理正被扯的七零八散的領子,眼睛一眯想起什麼,“雲奕不是說這山上喋血教餘孽遍地都是嗎,抓一個來問問?”
唐新紅認真想了一下,贊同點頭,同韋羿對視一眼,少有默契地挽起袖子踏上山道。
其餘人自然是連忙跟上,白彡梨張了張口,終是沒攔著他們,警惕地將四處細細打量一遍才跟上。
太白山深處,一處廢棄山神廟前,幾株枯木張牙舞爪將光禿禿的枝幹伸向蒼穹,幾隻漆黑鴉烏從遠處飛來,縮起翅膀落在枯樹上,發著幽幽青光的眼直直盯著廟前幾人。
所有人一身黑色長袍,臉上繪著詭異的血色符號,神色蒼白麻木,眼下俱是濃濃青黑,然而眼神卻狂熱偏執,像是兩團以生命為代價而燃燒的火。
他們自覺在地上跪坐成一個圓圈,不住叩拜,圓圈最中心有一頭髮花白的年輕人,唇色發烏,虔誠地捏著奇怪手勢,指尖纏繞一枚猩紅玉墜,緊閉雙眼口中唸唸有詞,聲音時虛時實,額上漸漸滲出細密汗珠。
鴉烏幽青的小眼靜靜望著這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歪了歪腦袋,其中一隻張開翅膀輕輕一撲,煤炭似的身軀自空中劃過,輕巧無聲落在山神廟頂上。
山神廟設在深處,原在山腰,然而在十餘年前的一次地動中,廟後山石盡數崩塌,動盪後憑空出現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時人視為不詳,便荒廢了此處。
懸崖之上籠罩一層淺淺薄霧,經年不散,山神廟經受風吹雨淋,廟頂損壞大半,瓦片碎裂滑落,樑柱腐朽,從屋頂往裡能看見一地狼藉,掉落的碎瓦和野草緊密纏在一起,孤零零一座山神泥像面目全非,空蕩的廟中除此之外只有積了厚厚一層灰的香案,可憐得連個香爐都沒有。
低低的吟唱聲還在繼續,鴉烏低頭細細梳理羽毛,忽然動作一停,受驚般振翅飛走。
嘩啦啦響起一陣短暫急促的羽翼扇動聲,白髮年輕男子陡然睜眼,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染紅地面。
周遭人慌神地跪伏上前,驚慌失措喚著大祭司。
男子抬手往下壓了一下止住他們動作,不以為意拭去唇邊血痕,啞聲道句無事。
可這哪裡像是無事的樣子,黑袍人僵硬抬起頭,看他起身用沾著血的手帶上兜帽,轉身望了一眼山神廟後。
雲霧繚繞,點點青翠若隱若現,是峭壁上橫生的松柏。
沒有飛鳥,沒有走獸。
可以說除了那幾只鴉烏,這邊沒有其他活物。
被刻意壓低的兜帽下藏著一絲落寞,年輕男子收回目光,深深看了眼昏暗的廟內。
一道佝僂的身影從昏暗中緩緩走出,日光在他身後拉出長長影子,伴著兩聲咳嗽,緩慢地沙啞道,“都好了嗎?”
年輕男子淡漠道,“還有人沒回來。”
老人咧開唇角,笑得古怪,“……還能回來嗎?”
年輕男子定定看了他片刻,無言轉身離去。
老人微微低了低頭,視線內男子繡了銀色暗紋的袍角被風吹起,消失不見。
黑袍人俯身自覺讓出一條路,其中一人飛快跟上,低聲詢問,“大祭司去哪?”
年輕男子面上閃過厭惡,將不小心滑出兜帽的白髮粗暴塞回去,冷冷吐出二字,“找人。”
黑袍男子微微一頓,沒再開口,只默默跟著。
柺杖在地上輕輕點了兩下,老人抬頭看了看天色,眼中熾熱之色愈發濃重,偏頭問附近一人,“燈燭呢?”
那人面上露出些許惶恐之色,期期艾艾道,“箱,箱子裡,還沒挖出來。”
老人眯了眯眼,不悅,“手腳忒不麻利,”啞聲催他們快去把東西全準備齊全,勿要耽誤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