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雲奕月杏兒兩人剛跨進三合樓的大門,就感覺迎面一陣刺骨的冷氣襲來,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抬頭一看,晏子初已去了圍襟,斜靠在櫃檯旁,似笑非笑的看著二人,“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找不到回來的路了,馬上就要讓晏箜出門去尋了。”
雲奕白他一眼,“少陰陽怪氣,”身後將包著面具的布帕偷偷遞給月杏兒,對著晏子初抬抬下巴,“做好飯了?餓死人了。”
月杏兒會意,接過面具藏在身後慢慢往樓梯口挪。
“做好有一會兒了,看你待會吃多少……”晏子初眼尖,“月杏兒你身後藏的什麼?”
月杏兒接到雲奕的眼色,飛快將東西摟在懷裡,一邊跑上樓梯一邊笑道,“小姐給我買的!”
雲奕過去他身邊戳了他一下,戲謔道,“女兒家用的東西,你想要?想要我給你買就是,買全京都最好的,要多少有多少。”
晏子初無奈瞪了她一眼,“膽子大了,敢開我的玩笑,你少給她買那些沒什麼用的玩具。”
“知道了知道了,”雲奕敷衍他兩句,推著他往後面走,吸吸鼻子,“我都聞見香味了,走走走吃飯去。”
晏子初拿她沒辦法,“先去淨手,老實坐那等著。”
西湖牛肉羹鮮酸爽口,蝦爆鱔面汁濃面鮮,荷葉粉蒸肉鮮肥軟糯而不膩,晏子初還另外炒了兩個素菜,擺滿了後院花架下一方小桌。
雲奕託著碗讓晏子初夾肉,眼睛發亮,“行啊晏大家主,手藝不減當年啊。”
晏子初看她饞貓的樣子,強繃著嘴角,“少貧嘴,面要坨了,趁熱吃。”
雲奕沒戳破他心裡的暗喜,認真低頭吃麵。
明平侯府,顧長雲一頓午飯用得沒滋沒味,午後燥熱,王管家讓來喜來福往侯爺在的書房多放了一個冰盆,送了壺解暑的綠豆百合甜湯過去,用裝滿冰的瓷盆盛著,什麼時候倒出來喝都是涼絲絲的。
顧長雲撐著太陽穴小憩,窗外的日光被細細的竹簾擋在外面,屋內點了好聞的松木香,更讓人覺得一片令人覺得舒適的清涼。
也只有雲奕一個人會拋下這樣的清涼成天不進家。
顧長雲意識恍惚了一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過家這個概念了,他守在京都,明平侯府是他長大的地方,是他的家,卻又不知什麼時候一點點變得生疏起來。
他的家人早已去世多年了。
半夢半醒間,顧長雲呼吸驀地急促起來,像是在夢中被誰扼住了喉嚨,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情,額上沁出薄薄一層冷汗。
戰火,硝煙,鮮血,一寸寸蠶食了原本安定寧和的土地,猙獰,扭曲,吞噬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手造成生離死別,最終導致的結果總是痛苦而黑暗。
戰爭從未有過勝者,回首看哪一方不是鮮血淋漓。
顧長雲眉頭愈發擰緊,臉色蒼白,竟是要往更深一層的夢境中魘去了。
忽然耳邊叮鈴一聲,顧長雲模糊辨認出是外面簷下碎玉子發出的脆響,雲奕似是很喜歡這種響聲,在雲奕不在的那段日子,顧長雲差人將碎玉子掛滿了簷下,但凡他有可能去到的地方都掛了一串叮鈴作響的玉鈴。
雲奕,雲奕,顧長雲默唸兩遍,在碎玉子的輕響裡周身溫度漸漸回升,長睫微顫,緩緩睜開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顧長雲長長呵出一口氣,在碰著雲奕之前他很少像現在這樣長時間的待在府裡,茶樓酒館花街,尋歡作樂,人間的消遣實在醉人,渾渾噩噩困在其中,不知不覺時光便消逝了,忘了想很多事。
只要雲奕在,顧長雲就開始待在府中了,反而是更不願出門,多次拒絕了趙遠生尋他出去作樂。
胡亂想了些事,顧長雲淺淺一怔,竟是那麼久沒去漱玉館了,怪不得樓清清沉不住氣了。
樓清清是他見過少有的聰明人,她自知身份,多年從未踏出花街一步,顧長雲去了,她便好生歡笑著招待,愛怎麼浪就這麼浪,玩就盡興,但若是顧長雲出了花街,樓清清決不會主動同他聯絡。
她說過,漱玉館是她的牢。
那是一時酒後興起,顧長雲不想同她的過往有牽連,打著哈哈含糊代過了。
所以就將主意打在了雲奕身上嗎,顧長雲冷笑,凝視桌上從那晚女子身上搜出的那張紙。
“目若滄浪之水……”寥寥幾句在他唇舌間纏綿,顧長雲神色稍緩,勾了勾唇角,“說的是她麼。”
夏日靜謐,窗外蟬鳴。顧長雲徹底沒了睡意,但一瞧外面日光刺眼,便懶洋洋的不想動,隨手將那紙張塞進抽屜一角,正好看見雲奕先前送他那副棋子,拿出來在桌上擺了一局。
如蘇柴蘭,趙貫祺,蕭何光,顧長雲捻著一枚黑子沉思,謝之明如今是瘸了半條腿的螞蚱,趙遠生這人翻不起什麼水花,三王爺趙子明榆木疙瘩一個,成天不是找茬就是練兵,太死規矩……
沈麟,黑子輕觸棋盤細微一聲脆響,顧長雲閉了閉眼,做了五年大理寺丞,經手朝廷卷宗無數,關於朝中秘事,他不知道的沈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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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裴文虎,顧長雲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坐在屋子裡死看公文的人。
最後一枚黑子在顧長雲掌心暖的溫熱,遲遲未下。
雲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