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誰主張誰投降
下樓的電梯裡,段歲寒雙手插兜,渾身上下比起在網咖時只多了一件外套。
幾分鐘前在包間,他把手機往兜裡一揣想走,孟旌揚腳步不動看著他,面色猶豫。二人眼神對上,段歲寒問:“怎麼?”
“……沒事,”孟旌揚揚眉,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吧。”
人都抓回去了,就不會有再讓他跑掉的道理,一點行李而已,之後再來拿也一樣。
到底是小孩子,太天真。孟旌揚心裡想。
段家和孟家,在孟旌揚出生前就是萬分和睦的生意夥伴。
孟旌揚和段家長子段知遠一般年紀,從小到大的同學聚會、走親訪友時總能遇上,中學更是做了幾年同班同學,如此淵源,不熟也熟絡起來。
經年累月,事到如今,不說情同手足,至少能稱得上一句摯友。
如今孟旌揚正逐步接手家裡生意,三不五時便上門拜訪段父,交流生意、聯絡感情。段歲寒始終和家裡不親密,只對找他回去的孟旌揚特別些,段知遠在國外念書無暇顧及,拜託孟旌揚得空時多少照看下,他便來的更勤了。
以上種種,都使得現今的段孟兩家,比當年剛剛締約的蜜月期還要更親近些。
段家的門禁錄入了孟旌揚的車,他暢通無阻地進入,將車停穩在院子裡。
院子裡早有人在等他們,段歲寒一下車,人還沒站穩,有個人撲上來把他抱住。
“小寒,我的小寒,”他的母親,詹琳雙臂顫抖,一聲聲呼喚裡滿是後怕,“對不起,媽媽錯了,你不要走好不好?媽媽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媽媽什麼都答應你……”
段均寡言,站在一旁道:“你輕點,他又不會跑。”
一雙眼睛卻是始終盯著小兒子的。
段歲寒喉頭哽塞,張了張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恍然大悟過來,在心中恨恨地想,騙子。
段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孟旌揚早就知道爸爸媽媽是這種態度,卻不顯山不漏水,耍弄心機拐他回來。
傲慢又狡猾,不過是篤定他無法抵抗這些眼淚,無法推開這個懷抱。
可沒辦法,孟旌揚真猜對了。
一直到詹琳牽著他的手進屋,並塞給他一盅燕窩湯為止,段歲寒都沒說出一句話。
門邊,孟旌揚簡單向段均交代下找到段歲寒的經過,考慮到這家人今晚要交流的事情不少,十分識相地早早告別。
“那我就先告辭了,段叔叔。”
“多謝你,旌揚,路上小心。”
對話傳進耳朵,段歲寒眯起眼睛。
他放下湯盅,清清嗓子,趁孟旌揚還未走出家門道:“我在信裡說的都是真的,媽媽,我想離開家裡。”
詹琳臉色唰地白下去,門那邊段均亦擰起眉頭,孟旌揚停下換鞋的動作,幾人一同看向他。
段歲寒心底揚起小小的,報複般的快感,以至於接下來的話開口都沒那麼艱難。
“我回來只是想和你們說清楚,”他攤手,“你看,我行李都沒帶。”
詹琳忙說:“媽媽讓人給你拿回來,小寒,你別這麼沖動……”
“媽媽,你先聽我說,好嗎?”
詹琳一愣,停下話頭。
段歲寒很少在家裡以這樣的口吻講話。
被找回來這一年,從開始的誠惶誠恐到後來的無所適從,他所有的變化都是憋在心裡完成的。
爸爸媽媽對他很好,正因為太好了,才讓他什麼都無法說出口。
離家出走前他試探過幾次,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遊戲”兩個字在段家意味著不務正業,它被當成段歲寒一個需要改正的壞習慣,如同正裝襯衣上的褶皺,反複細致熨過,消失不見是它唯一的結局。
對段家來說,段歲寒想十六歲就不再念書的罪行,不比他年少吸毒來得輕;倘若靠打遊戲養活自己,更不比沿街乞討來得體面。
正是這樣的理所當然,讓段歲寒覺得自己被關進四周有隱形牆壁包裹的房間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